孟槐菡一句句都往他哥心窩子上戳。
孟槐道臉色大變,陡然后退了兩步,他張了張口:“霜兒、不,林小姐她真這麼想嗎?她也對我……”
“是。”孟槐菡肯定。而事實上她和周氏一樣,討厭任何與姜瑤有關的人和事,根本沒和林小姐說過一句話,更不知林小姐內心所想。
孟槐道僵直在原地,內心天人交戰,當孟槐菡越過他身邊時,他右手虛虛攔了一下。
“嗯?哥?”
孟槐道頓了頓,轉而抬手遮住午時刺目的日光,慢慢閉上了眼,任由妹妹帶著人去毀掉他的弟弟。
他想起自己跟著周氏來到京城時,剛剛三歲,孟家主母還是姜瑤,周氏白天讓他對姜瑤客客氣氣地叫夫人,晚上掐著他的胳膊哭罵他不爭氣不討孟甫善喜歡。
小孩兒不懂大人間的矛盾,只知道姜瑤分給他很好吃的糖,陽光落在姜瑤的衣服上,是比周氏更暖的溫度。姜瑤還讓他摸過尚在肚子里的弟弟,說等大將軍擊退外敵戰勝歸來,她便會離開,弟弟不會跟他搶孟家的一切,笑著問他還會討厭這個弟弟嗎。
他當時怎麼回答的?
孟槐道眨了眨眼,眼里一片干澀。
他說“我會保護弟弟”。
童音清脆,擲地有聲。
第8章
可是后來,周氏不斷跟他說著“姜瑤不會走了,孟侜要跟他搶爹爹”,聽著聽著,孟槐道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忘了這句話。
他看著孟侜一日日被妹妹欺負,父親漠視,母親縱容。他學會了熟視無睹,這個家讓他倍覺壓抑,最后提出外出為官的想法。
他現在和其他人一樣了。
……
楚淮引在宴席呆了會兒,臺上的旦角咿咿呀呀,他借口逛一逛花園,腳卻往孟侜的住處抬。
邊走還邊問:“季煬,你知道他住哪里嗎?”
季煬默默跟著楚淮引又快又急的腳步,心想您這哪像是不知道的,但面上還得配合:“屬下不知,但隨便走走,應該就能看見。”
經過一片湖,面前是一個破落的小院子,樹蔭隱蔽,蚊蟲滋生,春夏秋冬沒一個時候適合住人。楚淮引皺眉,他知道孟侜在孟家待遇不好,沒想到這麼差。
兩個不長眼的護院攔住去路,粗聲粗氣:“二少爺身體抱恙,夫人吩咐任何人不能打擾。”
季煬剛想說你沒長眼吧,淮王去哪兒還沒有去不成的時候。
楚淮引擺手,“原來如此,那本王就不打擾了。”
護院眼睛瞪出銅鈴大:“是王、王爺……”
“我們去別處看看。”楚淮引裝模作樣走了一段路,趁人看不見了,縱身一躍,跳上圍墻,“你在外面等著。”
孟侜手臂抬久了泛酸,他揉了揉手腕,放下筆,準備燒掉字跡不同的練筆紙。
外頭突然傳來有人落地的聲音,鞋底踩在滿是枯葉的地板上,沙沙作響。
孟侜手一頓,迅速扯過一旁的宣紙蓋上,壓在最下面。
不等他做出下一個反應,來人已經逼近門口,“孟侜。”
楚淮引大概是不懂得客氣為何物,打了個招呼便進來,孟侜站在原地,平靜地像是街上遇見老朋友一樣。
“病了?”
“沒。”
“在練字?”楚淮引哪壺不開提哪壺,甚至流露出一副想切磋的興味深情,“書法養人,本王也……”
孟侜不著痕跡地將露出來的墨跡折到里面,“不了,費錢。
”
楚淮引一噎,目光轉向一旁的食盒,皺眉,“你還沒吃?”
中午過來送飯的人看著不懷好意,孟侜留了個心眼,每樣菜挑了一點,放在老鼠洞口。每夜被它們啃木板的聲音吵得咬牙切齒,今天正好試個毒。
說起來那只大老鼠吃了有一個時辰了。
孟侜眼波微動,余光瞥向洞口,與大老鼠來了個照面。對方生龍活虎地出洞,絲毫不把房間里的兩個活人放在眼里。
“沒胃口。”孟侜按著早已饑腸轆轆的肚皮,有氣無力地回答楚淮引的問題。
非常違心,違胃。
楚淮引以為他是被老鼠惡心的,當即執起桌上的一支筆當作暗器朝老鼠射去。一擊即中,射透胸腔,老鼠撲騰了兩下,一命嗚呼。
楚淮引不知怎麼的,就見不得孟侜餓肚子,“菜色不錯,本王倒是還沒吃,如果你不介意……”
飯要看別人吃得才香。
小孩子都是這樣哄的。
為了“勾起孟侜食欲”,楚淮引壓下飽腹感,打開食盒,只有一雙筷子。菜都涼了,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涼糕。
他都餓成這樣了,楚淮引還好意思跟他搶吃的?可是……面前的人不僅是淮王,還是債主啊……
危機感襲來,孟侜肚子叫囂著要吃,甚至忘記筆跡的事情。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楚淮引的手上的動作,眼睜睜地看著楚淮引自來熟地打開食盒,自來熟地拿起唯一的筷子,自來熟地……
唔,他看著突然遞到嘴邊的糕點,捏著灰撲撲竹筷的手指骨節如玉,比瑩潤剔透的涼糕更為誘人。
孟侜沒有體會到楚淮引的良苦用心,餓極了的他腦子運轉得很慢,第一反應是楚淮引禮節性地跟主人客氣一番,這口不吃就吃不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