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去王家,有何目的?”
孟侜眼角一彎,薄唇輕啟,吐出兩個字:“偷、人。”
楚淮引臉一沉,孟侜不知怎麼回事就有點心虛,把找阿娟的事情說一遍,隱去自己的身份,說成路見不平。
“此事你不必管。”
不管?不說清楚怎麼不管?
孟侜作勢要回王家,被一把提溜住后頸,對方似是無奈:“最多后天,王均陽一定放人,我保證。”
楚淮引也不知道自己跟個小家伙保證什麼,今晚他哪里都不對勁。明明可以在王家護衛進來之前直接走人,可是在看見孟侜驚慌失措眼露祈求那一刻,腳步一頓,選擇了更為危險不討好的方法。
自己貿然闖入給這位假冒的新娘帶來了麻煩,我不過是留下善后。
楚淮引姑且這麼自我解釋。
可是,他什麼時候變得如此……良善?
“你叫什麼?”楚淮引問。
孟侜眼波一動,非常誠懇:“張侜。”
楚淮引沒有懷疑,“你回家吧。”
孟侜內心評估了一番,決定相信一次,他很少相信什麼人。
沒走兩步又被叫住。
“和王均陽拜堂的……也是你?”
那可不得把隔夜飯都吐出來?犧牲太大了。孟侜心里這麼想著,嘴上卻道:“嗯。”
楚淮引本就隨口一問,得到這個答案,不知為何,胸口一悶,想把王均陽抓來打一頓,還產生了一種“被用完就扔”的微妙不適感。
***
孟侜本事不少,做事事先考慮周全,對結果如何卻相當豁得出去。歸根結底,他不是真正的孟侜。
前世在孤兒院長大,因緣巧合進了娛樂圈,他外表出色,慣會演戲,巧舌如簧,還懂得看人眼色,一路跌跌撞撞,憑著一股勁兒闖蕩,直至娛樂圈封神。
就在孟侜覺得自己該休息休息了,一覺醒來,自己居然在水里撲騰。岸上有個鵝黃裙衫的十五六歲女孩,勾著嘴角冷眼看著,周圍人恨不得把頭垂到地上去,一個個默不作聲。
原身自小怕水,不會游泳,大概在湖里撲騰了挺長時間,孟侜接管他的身體時,已經精疲力盡,嗆了好幾口水,腦袋昏沉到無法思考。
就算游泳高手也無力回天。
該不是遇見鬼壓床了?
孟侜這麼一想,四肢漸漸停下掙扎,閉著眼睛,集中思緒左奔右突,迫切想從夢里醒來。
黃衣少女看他不動了,滿意拍手,綻開一個天真的笑容,一甩袖子帶著仆從離開。
一道黑影從高樹梢下急速掠下,腳尖在太湖石上一點,架著孟侜的胳膊,把他從閻王殿門口拉回來。
確認孟侜沒有大礙,黑影大喊一聲“有人落水”,聽見孟侜的奶娘匆匆過來的聲音,瞬間消失,來去無蹤。
要不是孟侜咳得要死之際,還記得有個黑影拉他上來,真做好事不留名。
孟侜去一趟王家,回家晚了,古人休息早,按理說這時已經各回各屋。看見燈火通明的正廳,孟侜才想起來,哦,今天是孟夫人的生日。
孟侜目不斜視,徑直往左側小廊走,招呼都不打,說白了這一大家子都與他無關。
一捆筷子橫空丟來,孟侜早有防備,閃身一躲,沒打中人的筷子嘩啦啦散了一地。
“菡兒,姑娘家像什麼樣子!”孟甫善呵斥,眼睛盯著茶盞里舒展的茶葉,水汽蒸騰,看不出情緒。
“爹,你看孟侜!娘今天過生日,想一家人吃頓飯,昨夜我特地派人知會他,可他不僅晚回,還視而不見,果然是沒娘教的野孩子,一點教養都沒有。
”孟槐菡語氣輕蔑,輕飄飄扔下幾句話,她知道這位懦弱的二哥說什麼最能激怒他。
孟侜掃了一眼把他推下湖的“妹妹”,抬了抬眼皮子不為所動。宅斗實在很沒意思,但孟槐菡愈發囂張,一條人命視如兒戲……
孟侜一哂,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孟槐菡的狠劣脾性,不過是有人縱容教唆,單和她一人計較遠遠不夠,他要的,是有朝一日碾壓孟家,把他們欠孟侜的,欠姜家的,一并拿回來。
姜家是孟侜的外祖,十幾年前,赫赫有名的武將世家,從大魏開國至姜家男兒全部戰死沙場,立下無數汗馬功勞。
孟侜無視孟槐菡拙劣的挑釁,自顧自回屋。孟甫善坐了一會兒,起身去書房。
大廳里,孟槐菡咬碎了牙,“娘,他自從落水病好之后,怎麼換了個人似的,怎麼罵都不還口,是不是傻了!”
周氏整了整垂下的鬢發,不甚在意道:“你只要記住,二十年前娘忍氣吞聲,不是為了讓你和娘一樣受委屈。”
“知道了娘。哼,姜瑤要是泉下有知,知道她的兒子這麼懦弱能忍,不知是何感想?能氣活了拿棒槌攆他吧?”孟槐菡邊說邊笑,周氏也被他逗笑,兩人又說了一些私房話才回。
孟侜的住處在孟府最偏的低洼處。
到這一帶,沿路連燈籠燭油都省了。小廝擎著忽明忽暗的燈籠,開口道:“少爺……”
“又要說奶娘那一套了不是?”孟侜搶先道,“我沒事,能忍。”
小廝嘿嘿撓后腦勺,奶娘總是勸少爺忍一忍,他雖然不完全贊同,但眼下,少爺也別無他法。
上輩人的糾葛太深,最不是人的當屬孟甫善,完全愧對這個好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