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復看著他一直沒出聲。
直到看見他如釋重負吐出那口氣時,蕭復方才道:“你下來麼?”
“欸?”林子葵聽懂,把臉別得更過去了,“我……不了,我不下,我就替你守著。”
蕭復哈哈一笑,手還濕著,伸過去在他衣衫上擦了兩下。
林子葵僵住:“照凌……”
“我擦擦手,拿書,你要聽故事麼?我看看……”蕭復擦干手去拿書,攤開來念,先念書名,“《弁而釵》?似乎是本白話小說。”
蕭復沒看過,也沒聽過這書的作者名諱,雜書是元武買來的,有一箱。
蕭復為了裝樣子讓他買的,還叫他:“書生看的,買一些,我看的,也買一些,否則讓他覺得我沒半點學問。”
這也是他頭一回看,蕭復先照著,聲情并茂念了一首詩:“生死由來只一情,情真生死總堪旌……”
林子葵只聽,心下判斷這是一本愛情故事,講了個情癡。
主角遭遇萬分慘淡,竟和自己有些異曲同工,父母雙亡,遇人不淑,家道日微,慘遭退親。
但主角甚肯讀書。
年方十四,經書已達,人才出眾,妝束華麗。
接著又是一首詩夸贊男主容貌雖非彌子,嬌姿盡可傾城。
蕭復念到這里,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林子葵也不覺得。
他只聽得頗有些感同身受,心下唏噓,男主文生家道中落,一介讀書人竟淪成戲子,受男子欺辱,得一俠客云天章相救,文生欲要報恩。
然而很快,林子葵就聽出了不對勁,很是費解道:“文生他……他報恩,為何,去勾引……云天章?”
他說得吞吞吐吐:“文生也是男子,云天章也是男子,這文生,竟是斷袖?”
蕭復趴在水池邊,眼下也讀明白了。
這是本由斷袖作者寫的艷琴小說,按理說是禁書的,元武怎麼買回來的?
蕭復瞥了林子葵一眼:“我倒覺得有趣,林郎不想聽了麼?”
“……照凌姑娘覺得有趣,那我便繼續聽吧。”林子葵沒有太過別扭,心中的費解,也只是很短暫的。
前朝曾盛行過男風,達官顯貴好養男寵。然而在鄴朝,此事上不得臺面,林子葵雖說費解,但并不似他人那般覺得龍陽之好惡心。
===第37節===
蕭復繼續念。
林子葵越聽越詫異:“云天章不受勾引,坐懷不亂,這文生,竟然換做女裝去,這、這……!”
蕭復也有點意外。
他看林子葵詫異,并非嫌惡,也想看他反應,遂接著往下念。
然而越往下,就越不堪入耳,這和男男版避火圖差不多,就講文生怎麼勾引,和云天章如何行閨房之事,文字直白粗暴,極盡細節!
聽得林子葵簡直想捂著耳朵了:“照凌姑娘,這書不好,要不……別念了?”
蕭復就停了下來:“哪里不好?”
“就是不好,怎麼看這個呢。”林子葵臉也有些紅:“這書,是誰買的啊?”
蕭復看著他:“元武買的。”
“陳兄,買這個做什麼……難道他。”他吃驚。
蕭復:“他?”
林子葵小聲問:“他莫不是……也是斷袖?”
蕭復笑道:“你看他像麼?”
林子葵搖頭:“我瞧不出來,你說唐兄是,可唐兄我也瞧不出來。我不懂這個。”
“我知道你不懂,小傻子,你聽完這故事,有何感想?”
林子葵想了想:“若是文生沒有遭遇那些事,以他的才學,能考上進士的,可惜造化弄人。”
蕭復:“你就聽出了這個?后面你沒聽?”
“聽了……”林子葵低聲說,“你給我念,我能不聽麼,只是這書,就是不太好,不雅……”他這輩子頭一回聽這種書,被那些用詞給震驚了,更震驚的是照凌能面不改色地念出來。
蕭復把下巴擱在自己的胳膊上:“你說文生為什麼穿女子衣裳去勾引他的救命恩人啊?那是因為世俗橫亙在兩個有情人面前,他也是不得而為之啊。他愛慕云天章,你要原諒他。”
林子葵:“我理解,他與世俗背道而馳,才出此下策。”
蕭復:“若你是那云天章,文生做這樣的事,你能原諒麼?”
“云天章明知,文生他是男子,只因文生貌美,穿了女子衣裳,便受了蠱惑,甘愿……與他行房,若我是云天章,”他頓住了,“我怎麼會是云天章呢。”
蕭復:“就假如你是,你要認真回答我,不能敷衍我。”
探討這種雜書,實在是太為難林子葵。
可因為蕭復強行要求了,他還不得不仔細去思考,萬一自己是云天章,自己行俠仗義,救了個可憐的、家道中落的、美貌戲子。
戲子是個男子,欲要勾引自己。
自己坐懷不亂,戲子扮作女娘,自己受誘惑與之春風一度……
林子葵代入后很快想出了答案:“若我是云天章,我被文生所惑亂心思,與他……那樣,那怎麼能怪文生呢,那不是我自己的錯麼?是云天章色迷心竅,怪不得文生的。”
蕭復恍然大悟,手里剝著炒花生:“原來你是這樣想的啊。”
林子葵想他估計是滿意這個答案了,松了口氣。
蕭復喂他吃了一顆花生:“若你是文生呢?你覺得自己有錯麼?”
林子葵咬著花生,苦惱地撓了撓臉。
怎麼非得讓自己回答這些問題啊。
為討娘子開心,他又埋頭去想了。
“若我是文生,我這一生這般慘淡,云天章救我于水火,我又是斷袖,愛慕于他,情不自禁……我,便是文生,他亦沒有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