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來聽聞他有嚴重的眼疾,會試失利,回了家鄉,沒有留在應天府書院繼續念書。
不曾想現在從蕭復口中聽見此事。
蕭復點頭道:“此解元姓林,近日進京趕考,被徐黨害了眼睛,心灰意冷,不愿再入仕途。所以我想請薛老,開解開解他。”
“被徐黨所害?”薛相哎了一聲,“十四中解元,古往今來,屈指可數,還有侯爺替他代為說項,想必,定是了不得的大才。”
“是,這林書生,學富五車,博古通今,殫見洽聞,謙遜豁達……”蕭復起碼用了十幾個詞來夸他。
聽得薛相是心下嘖嘖稱奇。
他早些年是見過這位定北侯的。
想當初,昌國公將他這個二兒子送來給自己調教,當時是苦口婆心啊,說:“小兒生性頑劣,就是不肯念書,想來想去,也只有薛相能治他。”
薛相很快就表示自己治不了。
讓蕭復寫字,他寫了,薛相看得臉都綠了:“蕭復!你都十幾歲了,寫字怎麼難看得像五歲孩童似的!”
讓他作詩,他吟了一首輕佻的打油詩。
畫畫也不會。
彈琴也不會。
能下點棋,但不多。
沒事喜歡倒掛在樹上用樹葉練飛鏢。
偶爾還吹一吹竹葉,吹得非常難聽。
一張臉倒是長得漂亮,天天引得相府丫鬟來偷看他。
教了半個月,薛相把人退了回去:“公爺,您這兒子,我教不了。”
現如今,居然能活用四字詞語,用這麼多的詞匯,來夸一個讀書人?
這是何方神圣?
就沖著這個,薛相也得見一見,蕭復還說了:“若您能留下,給他做老師,日后想必,林書生會成為國之棟梁的。”
“老夫舍不得見到英才埋沒,廣陵散絕!這人,我是去見,至于收不收他做學生……”薛相起身道,“我先見一見。
”
“他人在清心閣,我帶薛老過去,薛老在他面前,還請不要提及我的身份,喚我蕭居士便是。”
蕭復帶著薛相去清心閣,自然是被則悟道長的貼身護衛給攔了下來,蕭復介紹:“當今宰相薛諫之,已告老還鄉。你去通報一聲。”
那護衛便多看了薛相幾眼,飛身上清心閣。
薛相仰頭,鼻梁架著的叆叇反射著彩光:“這里頭,可是有什麼大人物?”
“見了薛老就知道了,是您的一位故人,不過那位遁世絕俗,他現在法號則悟,薛老不要當面道破他的身份。”
“蕭復,你這是打的什麼啞謎?”
蕭復說:“薛老忘了,得喊我蕭居士。”
護衛很少現身,這會兒子現了身,在則悟道長的耳邊耳語了幾句。
林子葵看不見,只有墨柳看見了,有點好奇地多看了幾眼。
則悟道長盤坐蒲團,兩手交握,過了許久才頷首:“讓他上來吧,規矩你知道。”
蒼老的聲音朝林子葵道:“林居士,貧道有位俗世舊人來探訪,乃是真正的鴻儒碩學,你,可要見一見?”
===第34節===
林子葵正襟危坐,整理袖袍:“自然要見,多謝則悟道長引薦。”
護衛將薛相引上樓時,冷聲叮囑了:“則悟道長已退步抽身,洗去前塵,皈依三寶,兩位只能喚他為道長。”
“到底是誰?”薛相心下有種未知的惶恐感,然而推開格柵門,在滿是灰塵的光線下,看見一位樸素無華,穿著灰撲撲道袍的老者轉過頭時,薛相仍難以自制這一瞬的震驚、滿意、欣喜。
時隔多年,君臣相見,誰也沒料到是在這般境況下。
薛相撲通一下,就重重地跪了下去,他張了張嘴:“老臣……”
“哎,薛老,你這腿腳也太脆弱了吧。”蕭復將他拉了起來,薛相情緒起伏,不禁潸然淚下:“則悟……道長!”
則悟寬厚地點頭:“薛居士,別來無恙?”
“無恙、無恙,敢問道長……”
“貧道也無恙。”
林子葵聽見了蕭復的聲音,先起身行禮拜見了這位老先生,雖然不知道是誰,但禮儀很周正。
隨后小聲道:“二姑娘也來了?”
蕭復“嗯”了一聲,好在薛老耳背,加上注意力全在則悟身上了,根本沒聽見。
蕭復朝他走過去,就站在林子葵身旁:“我說過,要給你引薦一位老師的。”
“則悟道長要為我引薦的,嗯?是同一位麼?”
“恰好,是同一位,他姓薛,你喚他薛老便是。只有他做你的老師,我才放心。”
林子葵壓根沒有往薛相爺身上想,只是心下有些詫異罷了,想來是個大家,否則照凌怎麼會這樣說。
他再次行禮道:“晚生林子葵,拜見薛老。”
“你便是林子葵?”薛老稍微分出一分注意力過去,“淮南府解元,如此一表人才,溫文爾雅,嗯,嗯。”
顯然是滿意的,方才進來,見這解元,跟則悟在說話,薛老想他定當不一般,能得太上皇和定北侯同時看重的人。
不過現在他忙不過來,蕭復也知道薛相見則悟,定有話要說,拜師也不急于這一時,他帶林子葵走出清心閣,墨柳亦步亦趨地跟在背后。
蕭復打發他走:“跟屁蟲,我跟著你家公子的呢,你走遠點。”
“哦……”
公子要談情說愛,墨柳很識趣。
他站在二樓書閣,看著二姑娘牽著自家公子的手,一步一步帶著他下去。
是怕他看不見摔跤,所以格外小心。
墨柳日常感嘆,咱二姑娘這身高身材,這寬肩寬背的,不看那臉,真是太像男人了,太像太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