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疼。
疼……
他難受地閉著眼,伸手去摸索昨夜放置妥當的叆叇,然而,卻如何也摸不到。
叆叇呢?
他有些急了,坐起身來四處摸索尋找,最后他跪在地上,終于,摸到了裂成幾瓣的,只有框架還是完整的叆叇。
林子葵的手指停頓住,半晌,有些顫抖地,將那些碎片撿了起來,眼睛的刺痛感,讓他睜不開來,這種感覺很像當年那一次,若不是那次唐兄突然出現,制止了對他施暴的人,及時帶他去看了郎中,林子葵恐怕已經是個瞎子了。
那時唐孟揚告訴他:“賢弟,聽為兄一句勸,不要螳臂當車,那些勛貴,你惹不起!若是你硬要去雞蛋碰石頭,只有死路一條,你的命不輕賤,你書童年紀還小,你若出事,你以為他們會放過你的小書童?賢弟,好好活著,離開金陵,再也不要來了。”
在林子葵眼里,唐孟揚決計不算是壞人。
誠然他加入了徐徽朋黨。
林子葵一只手攥著叆叇的碎片,心底的難受漫了出來,這是二姑娘送給他的,這樣珍貴的東西,怎麼會碎了……
他另一只手,無意識地在地上摸索著,慢慢,竟然摸到一根細小的針。
林子葵屏住了呼吸。
這時,門外傳來敲門聲。
是唐孟揚的聲音:“懷甫賢弟,你醒了嗎,為兄要去上朝,肖大人如今是戶部郎中了,也和我同朝,若你要見他,等我回來后送你去可好?”
他聲音不大,充滿體貼意味,林子葵低著頭,飛快將那根針插進衣袖中,拿著叆叇撐著地起身:“唐兄,我起了,可否進來一下?”
“賢弟?”唐孟揚推開門,瞧見他狼狽的樣子,也是難受:“賢弟,你這是……”
林子葵做出一副無事的模樣:“我的眼睛有點不舒服,叆叇也不小心打碎了,可否勞煩唐兄,將我先行送到肖府……”他若現在拆穿,能不能走出唐府,還不一定。
“好好好,為兄這就送你去肖府!”
一想到待會兒林子葵會被肖大人要求退婚,唐孟揚心頭嘆息一聲。
這樣的才子,怎麼偏偏得罪了徐卓君那種小人。
林子葵面上不露聲色,跟他出了府。
兩人剛一出府,附近盯著唐孟揚的兩個探子,就回去稟報了:“徐大人,這個唐孟揚果然有問題,那個淮南解元林子葵,居然夜宿他的府上!”
徐卓君一聲冷笑:“唐孟揚,這是想害死我們大家,真是個賤人,這個林子葵留不得,他是個禍害!若真讓他考上進士,在殿試上告御狀,我爹的顏面往哪擱?!”
探子:“那就……弄死他?”
徐卓君搖頭:“太便宜他了,妄想脅迫我,自不量力。我記得,他似乎容貌清秀,給他喂些啞藥,送到椿樹胡同去,再弄死。”
椿樹胡同,那地方,人進去就是被玩死的命。
徐卓君:“還有唐孟揚,給他點警告,他愛玩男人是不是,給本大人把他閹了!”
探子正要下去,忽然想起一件極為重要的大事:“對了大人,屬下還有一事要稟報,有人去了禮部,查了三年前科舉時,生員失蹤一案。”
徐卓君勃然站起:“什麼?誰這麼膽大包天!”
探子回:“是……陳將軍。”
“陳將軍?哪個陳將軍?巡防營的?!他查什麼!想辦法讓他閉嘴。”
探子搖頭:“是定北侯手底下的,鎮守關內的陳大將軍。”
徐卓君:“……”
徐卓君:“……你說誰?”
探子:“定北侯。”
徐卓君手指猛地攥起來,簡直匪夷:“這和定北侯有什麼關系!他查這個做什麼,科舉案子,和他有什麼關系啊!”一個將軍查案無事,徐家能只手遮天,暗中除掉就是,可是蕭復就……
那確實不好惹。
從內廷他那貴妃姐姐嘴里傳來的消息,說當年天子剛登基不久,不知做了什麼蠢事惹怒了蕭復,蕭復居然一個巴掌就扇過去了,當場天子的臉就高腫起來。
蕭復還慢條斯理地說:“舅舅扇外甥,天經地義。宇文鐸,你要是還想坐你的龍椅,少來我面前試探。”
蕭復。
他真不太惹得起。
那就是個六親不認的瘋子。
徐卓君劇烈頭疼了起來:“怎麼一個二個,都跟我過不去呢,定北侯要查科舉案,林子葵要告御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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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葵坐在唐府的馬車上,表情顯得很平靜,手指卻無端攥得緊緊的,不安蘊藏在暗流之下。
唐孟揚也坐在旁邊,問他:“賢弟,眼睛怎麼了,還能睜開麼?”
“有點疼,我不能睜開了。”他突然有些害怕,待會兒去見肖大人,自己這副德行,對方會不會對自己很不滿意?
所以林子葵強迫自己,用力睜開了眼睛。
眼白里有幾條清晰的血絲,眼角漫著淺紅色的淚水。
一只眼,似乎能看見點東西,另一只眼,一睜開就劇痛無比,他不得不再次閉上,用手背揉了揉。
兩條清晰的血淚緩緩流了下來。
他什麼也不說,只是攥著手,似乎很脆弱,又極其的堅韌。
唐孟揚看著他這副模樣,無端就覺得,他是不是什麼都知道了。
他張了張嘴:“賢弟……”
林子葵扭開頭去,一只眼接觸到簾外的光亮,太過刺目了,他再次閉上眼,盡量平和地問:“唐兄,還有多久到?”
“快了,馬上轉個彎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