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可是……”墨柳抬頭瞥了他一眼,“可我是,昨夜跟我家公子一起睡的。”
蕭復盯著他,半晌吸口氣,朝他道:“你去旁邊睡,炭火還有,管夠的,你家公子受了溫病,會過了病氣給你的。”
“哦,那我睡旁邊,多謝二姑娘。”
墨柳去旁邊軟榻睡覺了,中間隔了一張屏風,躺下時,透過薄薄的屏風,能窺見蕭復給公子喂藥的側影。
“這樣俊朗高大又漂亮的娘子,我家公子還這樣喜歡,看來喜歡得沒錯,二姑娘人真好。”
林子葵被蕭復扶著起來喝藥,臉頰鼓著,嘀咕了句苦。
蕭復:“藥難喝,還是姜湯難喝?”
“姜湯。”
“那把藥喝了吧,姜湯那麼難喝你都喝完了不是?”
“那是你騙我,你說沒味道,我才喝完的。”
“你這是怪我麼?”
“嗯。”
林子葵的禮節,在溫病的影響下,似乎蒸發了。
但蕭復覺得他這樣更好,書生分明是有性子的嘛,總是那麼溫和,把刺都收起來了,會憋壞的。
蕭復眼底透著他自己都無法察覺的笑意:“那我給你賠罪好不好?”
正在喝藥的林子葵掀起眼皮:“唔?”
“我給你帶了個東西,”蕭復把擦得亮晶晶的叆叇拿出來,“戴上試試。”
“叆叇?”林子葵認識,一下吃了驚,“這是哪里來的?”
“剛好認識人會做,就給你做了個,不是什麼稀罕的東西。是這樣戴的。”蕭復扶著兩只叆叇腿兒,夾在林子葵的耳朵上,林子葵下意識閉了眼,他睫毛長,眼窩平,睫毛刷在這叆叇的琉璃片兒上,睜眼時發出輕微破殼般的聲音。
透過琉璃片,他有些發呆般,注視著面前的蕭復。
蕭復問:“怎麼樣?”
林子葵眨眨眼,指了下他的眼角:“二姑娘,你這兒,是不是有顆痣。
”
一顆小痣,在睫毛下面,很淺,但蕭復離他很近,他能看得見。
蕭復想這叆叇沒錯,真能治,嘴角勾著:“你再好好看看我,像男人嗎?”
林子葵遲疑了:“不……不太像。”
蕭復:“這叆叇不好用吧?”
“很好的,”林子葵點頭,朝四周望去,看得見窗外有樹,而不是一團團的顏色,他笑起來,“我好久沒有見過這麼清楚的人世間了。”
其實并沒有清楚到完全清晰,比之前好一些罷了,但林子葵還是說,它非常有用。
“二姑娘,這個……一定很貴重吧。”
蕭復注視著他,發現他戴著這玩意兒,長相好像發生了一點微妙的變化,干凈的氣質里,多了一絲禁錮感。蕭復目不轉睛地道:“不都說了嗎,工匠做的,不要錢,破琉璃片子不值錢。”
林子葵說:“此物是文泰元年才從西域傳到中原的,本就稀少,琉璃貴重,全金陵也沒有幾個,之前……我有位朋友,想幫我找一副,怎麼也買不到。”
“你說的那個朋友,是唐孟揚?”
“是,二姑娘也知道?”
蕭侯爺呵一聲,皮笑肉不笑:“前幾日聽你說過,他區區一個四品大學士,上哪兒找這種稀罕物。”
“……”
林子葵略一遲疑:“……姑娘是怎麼……?”
“剛剛不都告訴你了麼,我啊,認識一個……”
同樣的話,又說了一遍,也幸而林子葵現在還有些燒,糊涂著,沒有刨根問底,只是心底蘊藏著暖流,二姑娘對自己太好了,這是自己前世修來的福分。
林子葵就這麼睡了幾覺,湯婆子每隔兩個時辰一換,懷里一個,腳上一個,蕭復每次給他換,總是會不可避免碰觸到他的皮膚,讀書人沒吃過太大的苦頭,連腳上的皮膚都是細滑的,像羊脂玉一樣的溫潤。
若非怕嚇到林子葵,蕭復大概會忍不住捏幾下了。
好在他控制住了,腦海里卻不由自主,浮現出林子葵上次沒穿衣服的模樣。
照看了兩天,林子葵就好得差不多了。
院落白雪皚皚,房間里炭火燒了好幾盆,燒得溫暖如春,他披著厚厚的貂裘埋頭看書寫字,鼻梁上架著叆叇,滿身和煦斯文的書卷氣。
墨柳扇著炭盆,煙星在飛,問他:“公子,叆叇這樣的稀罕物什,二姑娘到底是怎麼弄來的啊?”
“他說他認識一個工匠,會做這個。”林子葵是信他的,肖大人是戶部主事,聽著是個不上不下的官職,但掌管天下財政、土地、賦稅的戶部,比翰林院的五品含金量要高得多。
二姑娘認識一些能工巧匠,也不足為奇。
“哦……可是公子,您都用上了這樣的物件了,怎麼還貼著書看呢。”
林子葵的臉埋在書里:“這字太小了,我戴著也看不清。”
蕭復正好走到門口,停下腳步:“叆叇沒有用麼?”
“哎?”林子葵抬起頭來,推了下琉璃片兒,“二姑娘怎麼來了,沒,沒有的事,叆叇好用。”
“剛說的,我可都聽見了。”蕭復暗忖這工匠不行,打得什麼玩意兒。
林子葵不知道怎麼圓,就搖搖頭:“沒有,很好的。”
墨柳插嘴:“二姑娘,你有所不知,前些年,咱們公子是覷覷眼兒,不過沒那麼嚴重,讀書寫字都沒問題,可就在三年前會試前幾天,這眼睛突然劇痛難忍,后來眼睛就更模糊了,人在跟前了,不說話,他是連男女都不分吶。”
“會試前幾天,劇痛難忍?”蕭復一蹙眉,他自然而然地聯想到了陰謀。
往年這種事兒可不少,畢竟會試取中,也就有了進士功名,林子葵三年前能考中淮南的解元,可見他的文采,受人嫉恨陷害、也屬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