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復的手心平攤著,有一瞬覺得不該收。
收了,就好像意味著不一樣了。
林子葵面頰紅透了望著他:“二姑娘,你,收下吧,我自知貧窶淺陋,配不上你,我向你發誓,會努力考取功名,留在金陵做官的,明年考不上,我便再等三年,總能考得上的!我一定會讓你做進士夫人的!”
他心知一塊平安扣證明不了什麼,腦子想起里還有一些契書,放在了唐兄那里。
蕭復望著他的眼神又沉了一點,什麼也沒說,手指慢慢將這枚平安扣捏住,收進了懷中。
林子葵看他收下,也松口氣,連忙下地找鞋:“我的鞋,鞋呢……”
“你的鞋臟了,我讓元武去給你刷鞋了,還沒干。”
“那、那我……”
“穿我的鞋吧。”蕭復提了一雙給他,“我男裝多。”
“……嗯。”林子葵沒有拒絕,兩只腳穿進去,發現這雙鞋比他想象中還要大了些許,自己穿上,都大一點,二姑娘這腳……可真是莽啊!
哪有女子,生這麼大雙腳的?
心里感嘆了句,林子葵站起身來,蕭復把自己的大氅披在他的肩上,這件大氅寬敞,裹上立刻顯得他更小一只了。
蕭復說:“你那件斗篷也臟了,我丟了。”
林子葵表情一愣。
蕭復注意到了:“很重要麼?”
林子葵:“是……中舉那年,我爹送的。”
蕭復:“沒丟遠,我讓元武給你撿回來洗干凈。”
“謝謝二姑娘,我自己洗吧。”
蕭復沒理他:“你可以喚我照凌。”
林子葵順從:“照凌姑娘。”
蕭復:“……”
也可以。
蕭復投喂了他一碗姜湯,便體貼地將他送回了洗心堂,一路漫步過月色,林子葵站定在風燈下,將身上毛茸茸暖烘烘的大氅脫下來還給他:“二姑娘,多謝你的披風。
”
蕭復:“不用跟我客氣,對了,你那糖還有麼?”
“麻糖?”
“另一個。”
“梨膏糖啊。”那是買給墨柳潤喉用的,梨子和枇杷熬化了凝結的,林子葵說:“還有一些,二姑娘你愛吃麼!我去給你拿。”
很快,林子葵就拿了一包出來,蕭復揣上后,又叮囑他:“晚上不要看書了,你的書都被我沒收了,既要養眼睛,燭光下不能用眼,大夫沒有交代過麼?”
林子葵仰頭看著他,然后點頭:“好,我今晚不看書了。”
“答應我了呀。”蕭侯爺伸出一根尾指給他。
林子葵表情呆呆的。
蕭侯爺見他不動,主動用尾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三下:“笨啊書呆子,拉鉤,便是‘互換旨意’的意思,你念那麼多書,沒見過麼?”
第13章 行止觀(13)
見林子葵一步三回頭地進屋,蕭侯爺滿意地揣著梨膏糖走了,手心里還暖和著,好似還殘留著他手指的溫度。
驀地想起林子葵的眼睛,蕭復難得地坐下來,修書一封,將信紙卷起,綁在信鴿的細腿上。
元慶遲疑道:“侯爺是傳信給三爺麼,是……宮里的事?三爺這時候,不能來金陵吧。”
蕭復搖頭:“三哥是蠱醫,林子葵那眼睛,興許他那有些偏方。”
元慶稍顯意外,但也沒說什麼,侯爺對林公子,是特別上心了點,就好像扮演肖姑娘入迷了般。
翌日晨起,林子葵就把蕭復的那雙麒麟紋云靴刷了刷,其實鞋很干凈,簡單打理了下,他將鞋子倒掛在屋檐下。墨柳一看這鞋,直搖頭:“咱二姑娘這腳,也著實長得像大男人,不笑的時候,模樣冷峻得很,難怪整日作男裝打扮,若有天二姑娘承認他是個男的,我都不會意外。
”
林子葵失笑:“童言童語,這世上哪有那麼好看的男人啊。”
若不是二姑娘生得和普通女子不同,恐怕三年前肖大人也不肯同他林家定下這門親事,也幸好如此,自己才能有緣遇見照凌姑娘。
這日,林子葵終于舍得穿那件“兔裘”了,他換好衣裳,墨柳還在睡,林子葵獨自路過東客堂,看見三個人光著膀子在練武,遂打了聲招呼。
元武人高馬大地走過來:“林公子,這一大早,是去齋堂?”
“我去清心閣見一位道長,對……姑娘呢,是不是……還沒醒?”他踮著腳瞧了一眼,看不清。
“沒起,我家侯……主子呢,就是貪睡。”
林子葵喝出一口白氣,又問:“陳兄,那日你說,二姑娘好酒,除了酒之外,他還好什麼麼?”
“嗯……愛聽曲兒。”
“聽曲兒麼……”林子葵憶起自己琴藝湊合,但他的琴沒有帶來行止觀。
“那他最討厭什麼呢?”
元武答:“當然是最討厭念書,看書,也最討厭人吟詩作對,附庸風雅,酸文假醋。其實他這輩子啊,最討厭書生了。”
林子葵表情微怔。
他之前還給自己念道德經呢……
元武盯著他補了句:“你是個例外。”
的確是個例外,侯爺居然還讓自己給林公子刷鞋呢。
林子葵聞言眼睛亮了亮。
元武掃了眼他身后,問:“林公子的書童呢,不給你引路麼?”
林子葵還在想他剛剛的話,口中答:“他這些時日沒怎麼睡好,我便沒有吵醒他。”
元武說:“那我帶你去清心閣吧,在哪?”
林子葵答:“不勞煩陳兄了,我等下問問路過的道長便是。對了,這是茶葉蛋。”林子葵包了一袋給元武,“還是熱的。
”
元武本來要拒絕,一聞真香啊,就厚著臉收了。
清心閣,如其名,僻靜幽雅,建在樹林掩映中央,金紅落葉間,林子葵從側邊樓梯爬上去,看見門扉半掩,敲了兩下,沒人回應,他便推門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