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河的情況會比我糟很多,因為這件事已經不僅僅是一個人、一個家庭的內部問題,在不知道多少雙耳朵和多少張嘴的后面,是更多的流言蜚語和指指點點。
這話題太沉重了,我甚至已經沒法再對陸河提出任何問題。
是我爸的巴掌把我打回了現實。陸河說,他沒有對我說一句話,只是給了我一巴掌,然后就離開了。
陸河抬起手,用手背蹭了蹭自己的右側臉頰。
我轉頭看他,拉下他的手,使勁兒給他揉了揉。
疼不疼?我問。
我知道這問題問得奇傻無比,都那麼久以前的事兒了,又沒打出什麼內傷來,怎麼可能疼到現在。
不對,其實是有內傷的,在心上。
陸河笑著看我:當時挺疼的,火辣辣的,好像這半邊臉瞬間就腫起來了。
我皺著眉,沒經歷過,但還是可以想象。
現在已經不疼了,不過他說,你手勁兒有點大,揉得我有點疼。
他開玩笑的時候怪可愛的,可是也怪讓人心疼的。
以前我在網上偶爾看到誰說心疼誰誰誰,都會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大家都是成年人,還是多心疼心疼自己吧。
但現在明白了,人的一顆心看起來是整個兒的,但其實,它可以分一些血和力量給別人,給那個被放在自己心上的人,用自己的動力和氧氣去呵護那個人。
我放輕了手上的力道,然后被陸河拉著手,攥住了。
他的手比我的手好看太多,這麼看著我都入了迷。
果然,大家對美毫無招架之力。
陸河繼續說:我爸媽走了之后,表弟來跟我道歉,意思就是不小心說出來的。
他低頭,捏著我的手指笑了笑:這種話誰會信?
如果是我,就揍他。
我揍了。陸河忍著笑看向我,我真的在婚禮現場把新郎給揍了。
我沒想到陸河會動手,當然,并不是說我覺得這樣不妥,相反的,既然那小子嘴巴漏風,那就徹底一點,把他牙打掉好了,陸河做得沒毛病,畢竟先撩者賤,他先在自己婚禮上搞事,那就怪不得別人不給他留情面。
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打架,完全沒占上風,但這架也沒打多久,我們很快就被人拉開了。
難怪我遇見陸河的時候,他看起來那麼落魄,連袖扣都丟了一顆。
你笑什麼?陸河問我。
我覺得你打架的樣子應該也挺帥的。我說,下回你什麼時候手癢了,約一下你那個表弟,咱們倆一起揍他去。
不知道陸河下次手癢是什麼時候,但我知道,我現在就很手癢。
我沒告訴過陸河,雖然我這人看起來是個弱雞,運動都懶到只愿意運氣不愿意動,但我爸是跆拳道教練,作為跆拳道教練的兒子,還是有點兒真本事的。
咱們兩個欺負一個,不合適吧?
有什麼不合適的?我說,他先欺負了你,我沒叫我那些兄弟一起來收拾他就不錯了。
你還有兄弟?
嗯,都在梁山修身養性呢,有事兒了,我招呼一聲,直接殺到山下來。
陸河終于打心底里笑了出來,他突然湊過來,下巴搭在我肩膀上,對我說:搞了半天,你不叫舒望。
啊?
你叫宋江啊。
===第17章===
第46章
陸河逗笑我了,我知道他在故意說些俏皮話逗我笑,就像我也想逗他開心一樣。
舒望。
嗯?
你會不會覺得我太沒用了?
陸河的話讓我有些意外:為什麼這麼問?
他在想什麼?我心疼還來不及,怎麼可能怪他?
這件事聽起來就好像我一時受了刺激突然就想不開,陸河說,不至于因為這麼點事兒就想自殺。
話不能這麼說。
陸河的下巴還搭在我肩膀上,說話時一動一動的,呼吸打在我脖子上,還有些癢。
這可不是這麼點事兒的問題。雖然陸河一直在輕描淡寫地給我講他的經歷,但我大概能猜到他日子過得有多辛苦。
至親的人對他不理解、不接納,甚至從言語上對整個群體進行攻擊,這種狀態持續了這麼久,不是誰都受得了的。
至于他的表弟,婚禮上的事情不過是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引爆炸彈的□□,而那些壓力、痛苦,那顆炸彈,早就潛伏在那里了。
陸河不說,但他心里藏著的肯定不止這麼多。
我還是不想多問,不想讓他舊事重提,這就像是把已經要結痂的傷口重新割一刀,我可心疼。
陸河,你可比我強太多了。我說,我要是你,大概早就跑了。
我低頭,看著他的手:我給你看看手相吧。
他笑著把手心翻過來給我看:你還會這個?
其實不會,胡說八道胡編亂造誰還不會呢?
你這個人我仔細端詳他的掌紋,裝出一副很懂的樣子,遇到什麼事都喜歡先從自己身上找原因,哪怕問題不在你。
陸河沒有說話。
你要學會原諒自己。我的手指輕輕劃過他的掌心,沿著掌紋一路劃過去,然后握住,別人的不快樂,不是你造成的。
我希望他能明白我的意思,我覺得他能明白。
陸河是個聰明人,只不過太喜歡給自己制造壓力,他要是能有我這麼大的心算了,他要是像我這樣,估計社會上要少一個有為青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