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幡動,心亦動。
晨光穿過已有百年歷史的窗欞,伴著廊檐上叮咚作響的銅鈴,一起跌入廟宇之內。
神像高居于蓮座之上,眼神慈悲,俯瞰著在祂面前的兩個年輕人。
這是陸平和沈雨澤之間的第一個吻,它來得出乎意料,卻又理所當然。
它早就應該出現,出現在每一次相視而笑之時,出現在每一次怦然心動之刻。
這個吻溫柔而堅定,沈雨澤并不滿足于單純的唇瓣交疊,他大膽地用舌尖輕叩陸平的齒列,陸平哪懂得抵抗,居然暈暈乎乎地敞開自己,任由沈雨澤深入探索。
細碎的喘息聲在這間并不大的廟宇內回蕩,若神仙真的存在的話,恐怕祂們也會因為窺見少年人的初吻,而感到面紅心跳吧。
在這個纏綿又純潔的吻中,他們甚至連時間的流逝都感受不到。
直到——外面的院落里,傳來了幾位阿婆的聲音。
“今天元帥廟居然一個人也沒有!”“大家都去看板龍巡游了吧?”
“趁著人少,先去給元帥上柱香,保佑來年順順利利。”
“冬至之后就該數九了,也不知兒子和兒媳什麼時候能回來團圓。”
“你給孫子做擂圓了嗎?要是沒做的話,去我家拿些走。”
阿婆們一邊拉家常,一邊走向供奉著趙元帥的正堂。她們每個人手里都提著一個袋子,里面裝著給趙元帥的供果祭品,跨過高高的門檻,當她們走入正堂時,驚訝的發現原來正堂里還有兩位香客在。
只見兩個年輕后生一左一右站在趙元帥的神像前,但不知為何,他們之間卻隔著很遠,像是刻意拉開距離似的。
個子高的少年表情淡定,在阿婆們走進來后,他還氣定神閑地向她們點頭問好。
另一個矮一點的男孩卻表現得有些奇怪,見到她們,他眼睛都不知要看哪里,慌手慌腳的。他的嘴巴紅紅的,臉紅紅的,耳朵也紅紅的……難道是正堂太冷了,被凍紅的嗎?
一位阿婆認出了那個矮個子的男孩:“你是陸家的大兒子吧?”她熱心地說,“我剛才從你家經過時,瞧見你爸正找你呢。”
陸平一聽,趕忙掏出手機,果不其然,他的手機上顯示著好幾個未接電話,全是來自于陸爸爸,看打電話的時間應該是在他們觀看板龍表演的時候,當時太吵了,他沒有聽到。
陸平謝過幾位阿婆的提醒,埋著頭,匆匆忙忙往外走。他慌手慌腳的,跨出正堂時還被高高的門檻絆了一跤,若不是沈雨澤及時跟上拉住了他,恐怕他就要在趙元帥面前摔個大跟頭了。
不過,就算是摔個大跟頭也算不上丟臉,因為,他剛剛可在祂的注視下,做了更丟臉的事情呢。
……
回家的路上,陸平埋頭急匆匆在前面走,沈雨澤不緊不慢地跟在后面。
就在還有一個路口就要到陸家時,陸平忽然停住了腳步。
然后轉身,看向身后的少年。
小巷里,家家戶戶張燈結彩,滿地都是板龍隊巡游時留下的彩紙與鞭炮的碎屑,陸平就站在那些花花綠綠的紙屑之間,回首望。
偶有小朋友揮舞著彩帶從他們之間經過,孩子們你追我趕,其中一個小孩子舉著一塊小小的木板,木板上用廢報紙搭出一座拱橋,模仿起板龍的樣子,另外幾個小孩子就纏著他鬧,清爽的笑聲回蕩在這條窄窄的小巷。
陸平和沈雨澤被孩子們隔開了,他們遙遙相對,目光越過那群小孩子,在半空中糾纏。在這個距離下,他們聽不到彼此說話的聲音,但是可以看到對方臉上的表情。
不過在此刻,所有的話語都是多余的,一切的曖昧、困惑、渴望、忐忑,都在剛剛的那個吻里說清了。
之前沈雨澤曾經問過陸平:你聽不到我的告白,難道還看不到嗎,難道還感受不到嗎?
是的,是了。
陸平看到了,陸平也感受到了。
可正是因為如此,陸平才會手足無措。就像一個歸鄉的游子會近鄉情怯一樣,一個身處青春期的男孩,也會因為靠近愛情,而感到不知所措。
當那個炙熱的吻印在他唇上時,陸平在羞赧驚慌之余,心里又徒然升起一種塵埃落定般的喜悅——他不用再猜了,無需再躲了,答案就放在那里。
他們隔著幾米遠的距離,隔著孩子們的歡聲笑語,隔著冬至日家家戶戶的擂圓香氣,隔著彩帶、鞭炮、與祭祖的熏香味道,靈魂卻無限接近。
陸平咬住嘴唇,從兜里掏出手機,在屏幕上敲敲打打。
半分鐘后,沈雨澤的手機一震,一條消息跳了出來。
沈雨澤拿出手機,低頭翻閱。
陸平:【沈雨澤,你是不是喜歡我?】
陸平:【像男生喜歡女生那樣喜歡我?】
沈雨澤看完這條短信,又抬頭去看陸平的眼睛。
半晌,他再次低下頭,手指劃過手機屏幕。
陸平屏息等待著。他已經喪失了對時間的所有耐性,明明只等待了幾秒,可他覺得度過了好久好久。
手機一聲嗡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