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這些苦,陸平現在回憶起來并不覺得有什麼。爸爸的手術很成功,媽媽攢夠了買鋪子的錢,他順利升上了高二,妹妹也在一年級的時候戴上了紅領巾……看,生活就是這樣,會一點一點變好的啊。
故地重游,陸平并不覺得壓抑,反而心情一片晴朗,就像懷中的鮮花一樣。
他抱著花走入了住院樓,按下了頂層的按鈕。結果……電梯一動未動。
和他一同坐電梯的是一位護士小姐,見他穿著校服、捧著鮮花,看起來不是什麼可疑人士,便主動告訴他,頂樓是vip病房,刷卡才能進。要去頂樓必須提前聯系,讓病房里的人下來接。
陸平只能訕訕地給沈雨澤打電話。
好在他沒等待太久,一位陌生的女士就來到了他面前。
“請問,你是陸同學嗎?”那位女士穿著一身職業套裝,頭發挽成一個規整的發髻,眉間有幾點褶皺,看上去比他們教導主任還威嚴。
看到這麼嚴肅的人,陸平下意識一抖:“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少爺的管家。”女士回答。
陸平:“……”
原來陸少爺除了專屬司機以外,還有專屬管家啊……
陸平很多時候覺得,他能認識沈雨澤、成為沈雨澤的同桌,實在是這世上最不可思議的事情了。在學校時,他們的距離變得很近,他們的差異也小到幾乎看不到,他們要同時為了月考奮斗,也可以共同分享一只嵌糕;可是跳出學校那個環境以后,他們之間的差距甚至比天塹還要遙遠。平平無奇的陸平就像是闖入了夢幻仙境的愛麗絲,而沈雨澤就是生活在幻境中的紅心皇后。
當陸平陪著爸爸住在八人間病房、忍受著生活的種種無奈時,沈雨澤卻能因為一點點皮膚過敏,住進vip病房,甚至有管家為他忙前忙后。
在這種對比下,陸平想——他的嫉妒,也是可以被上天原諒的吧?
……
住院部頂樓的vip病房,每一間病房的面積都比陸爸爸當年住的八人間還要大。這里不僅大,而且還是內外套間,外間會客,內間休息。而且這里還有專屬的衛生間和小廚房!
陸平終于明白,什麼叫做貧窮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樓道里很安靜,不像下面的多人病房,永遠吵吵鬧鬧。一時間,樓道里只能聽到陸平和那位管家女士的腳步聲。
行至沈雨澤的病房門口,兩位保鏢(陸平:哈哈,我成熟了,我已經不會因為保鏢而感到吃驚了!)在查驗了陸平的學生證后,把他放進了病房內。
病房內外間的門并沒有關緊,透過半敞的大門,陸平看到沈雨澤半靠在病床上,手上掛著輸液管,病號服下的皮膚只剩下一點點紅斑還沒有消退。
而這時的沈雨澤正在打視頻電話。
他面前擺著一臺平板電腦,從陸平的角度看不到屏幕上那個人的模樣,只能通過聲音聽出來,對方是一名女子。
“雨澤,聽媽媽的話,好好檢查一下身體。你不在媽媽身邊,媽媽好擔心你。”
聽到這句話,陸平意識到,原來視頻里的人是沈媽媽。
“沒什麼可擔心的。”沈雨澤反應冷淡,若是光聽他的語氣,誰能想到他是在和他的至親打電話?“只是一點小過敏,打了針就好了。
”
視頻里的人驟然提高音量:“什麼叫‘小過敏’?!雨澤,平時廚師從來不讓你碰到一點點蝦,怎麼這次突然吃到蝦了?我聽管家說,你是在學校過敏的?是誰給你吃了蝦,是不是有人故意害你?!”
“沒有人要害我。”沈雨澤打斷母親的歇斯底里,“是我自己不注意,吃了同學帶過來的午餐。”
“同學?”女人的聲音滿是輕蔑,“我早說過,那種小地方的人不配當作你的同學。你們班家世最好的一個女生,家里不過是賣鞋帶的!你可是沈家的兒子,這種人能給你什麼幫助?”
當女人聲音落下后,病房里突然沉默下來。
不知過了多久,沈雨澤緩緩開口:“……你調查了我的同學?”
“……”
“我再問一遍,”沈雨澤抬眼,看向屏幕那端血脈相連的母親,一字一頓地問:“你調查了我的所有同學?”
吳虹語塞。明明躺在病床上是她的兒子,可到這時,她卻有些不敢看他的眼睛,她滿臉慌張:“沒,沒有,我只讓人查了最有錢的那幾個,那些窮鬼不值得我費心……”說到這里,她欲蓋彌彰地提高了音量,“雨澤,你怎麼和我說話呢?我是你媽媽,我這是關心你!”
“關心?呵,你的關心讓我受寵若驚。你是在哪里打出這個電話的?是在美發沙龍,還是在養生會所?對我的生活指手畫腳不叫關心我,私自調查我的同學,更不叫關心我!”
他聲音極冷,面若寒霜,仿佛冰雕雪砌一般;但在鏡頭拍攝不到的地方,他的身體卻在微微的顫抖,他打著吊瓶的那只手無意識地攥緊身下的床單,即使針管回血,他也毫無所覺。
那一刻,向來冷靜理智的沈雨澤突然迸發出一種憤怒,像是冰層下燃燒著的火:“——我最后再說一遍,不要干涉我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