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信就這麼兩個意思,其余的話一律沒提,也沒問他今后會去哪兒。
如此就好,他與觀塵都不想再與朝廷和天家有任何牽扯。季別云收到口信之后將虎符交了出去,便收拾東西準備離開了。
前來城門外送行的人不多也不少,還算熱鬧。
徐陽得知他要離開宸京之后就不怎麼高興,今日送行時臉色也陰沉不已,只搭著谷杉月的肩膀在那里當木頭人。小姑娘肩膀被壓著,想動也動不了,只能沖著季別云揮了揮手。
而方慕之是從司天臺趕過來的。這位少爺在最后時刻還是選擇了回到相府,短短幾日升任了司天丞,還配合著給出了觀星的結論,說是帝星明亮。估計這四個字得被寫進史書中,佐證賢親王是個上天認證的明君,而方慕之本人也算是幫丞相做了一件事。
方少爺一跳下馬車之后便風風火火地問了他一堆問題,季別云笑而不語,少爺便突然安靜了,沉重問道:“你不會回來了,對嗎?”
他沒承認,只看了看一旁的和尚,“那你要問他了,他去哪兒我就跟到哪兒。”
方慕之一改沉重神情,面露痛苦,像是被他們兩人惡心到一般搓了搓手臂往后退,卻撞上了卓安平。
熊孩子的嗓音已經蛻變得差不多,依稀可見往后的低沉,就連舉止也都沉穩了不少。這會兒從方慕之頭頂上探出個腦袋來,問道:“季將軍,你走之前得寫一封信夸我幾句,以后我回定州才算是榮歸故里,不然我爹會數落我的。”
他沒想到這茬,猶豫時目光瞥見一臉嫌棄的方慕之,索性道:“你旁邊這位司天丞日后前途不可限量,他可以幫你寫,而且若我以后途徑定州,會去找你爹的。
”
“你又把事情推給我?”方慕之不滿地嚷嚷,“臨走了還要給我找差事,季別云你良心何在?”
季別云揮了揮手中的卻寒刀,“我沒有良心啊。”
原本沉默的觀塵忽然道:“我可以作證,他確實沒有。”
季別云臉色僵了僵,一個手肘往旁邊不輕不重捅去,“我可以這樣說,你不能。”
觀塵輕聲笑了笑,然后閉嘴了。
“那邊某個小孩兒盯你好久了,”他使了個眼色,“不和別人道個別嗎?”
遠處官道的一側,妙慈正鬼鬼祟祟地藏在一棵樹后面,時不時露出半個腦袋來往這邊偷偷看,一副想過來又不敢的樣子。
觀塵看過去的一瞬間,小沙彌又趕緊縮了回去。
季別云看出觀塵的狠心,不解道:“我都舍不得就這樣走了,好歹說兩句吧?”
然而片刻之后,他才聽見觀塵語重心長的回答:“他已經出家,一些塵緣該斷就得斷,不能像我一樣。”
季別云眼神一暗,便也不勸了,只扯了扯對方的衣袖,“那我們走吧?”
“等等!”
出聲挽留的是方慕之,神色很是糾結,最終還是走上前來,壓低聲音道:“前日我爹告訴了我一件事,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必須告訴你,你生氣與否都行。”
季別云想不出還有什麼事能讓他生氣了,便笑著問:“什麼事?”
“當年柳家的案子……我爹和鄭禹是同鄉,故國被大梁攻打之后投誠到先帝麾下。先帝疑心重,若是知道了鄭禹叛國,我爹定然也會被連坐。”方少爺垂眼,不敢看他,“鄭禹來找過我爹,拉他下水,讓他包庇自己并且提拔段文甫。他這麼些年一直后悔不已,如今柳家清白重見天日,他想……想當面向你賠罪。
”
這番話只有他們三人聽見,不遠處那幾個不明所以,紛紛疑惑地看過來。
季別云心里其實沒有多大波動,他以前就隱約感覺到丞相與鄭禹的關系不僅是同鄉,但聽見真相之后心中異常平靜。若方慕之所說不假,丞相的確該對他們柳家有愧,只是他也沒那個精力再殺人再報復,也不想去聽為時已晚的賠罪。
罷了,他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節外生枝就免了,給自己徒增煩惱也沒必要。
“丞相若是覺得愧疚,便在心中愧疚下去吧。”觀塵開口道,“季別云如今不需要歉意,勞煩方少爺轉達。”
季別云挑眉看過去。
這和尚還是第一次在別人面前為自己說狠話,而且還猜中了他的心思,怪新鮮的。
他笑著對方慕之道:“放寬心吧方少爺,此事與你無關,你前頭還有天高海闊任你馳騁,不必為上一輩的事情而困擾。”
方慕之還想說些什麼,卻被他揮手打斷。季別云對后面三人也揮了揮手,朗聲喊了一句“再會”。
徐陽終于憋不住了,也喊了一句:“臭小子,你要記得吃藥!把身子好好養回來!”
“知道了知道了!”他笑道,“王爺那邊我也托人說過了,他讓你以后無論想做什麼都可以去找他!”
道別漫長而短暫,一旦起了個頭便有囑咐不完的話,觀塵無奈地拉著他的手將他慢慢牽走。
“再說下去就要舍不得離開了。”
季別云終于忍痛回過頭來,卻道:“戴豐茂還在西北,不知什麼時候回京,左右我們之后要去北邊逛逛,不如繞遠去見見他?漏了他一個實在說不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