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別云眉頭更緊,他感覺出觀塵在生氣,情緒壓抑得過頭了。不問他傷勢,不問他戰況,也不提那夜的不歡而散,主動跟來也只是為了踐行以前的承諾。
他張了張嘴卻沒說出口,過了好一會兒才真正鼓起勇氣觸碰到問題的根源,“以后我一定對你好,也不跟你吵架了,就算有分歧也不會再說那些傷人的話。”
宮道深邃得仿佛走不到盡頭,天光從高高的宮墻投下,在地面拉出一道長影。
觀塵短促地笑了一聲,聽不出高興的情緒,“你要怎麼對我好?”
季別云被問住了。
是啊,他要怎麼對觀塵好呢?觀塵想要的無非是他平平安安待在身邊,等到一切風波平息之后,他們重新過上平靜的日子。
他們想要的東西都差不多,只是平安而已,但“平安”一詞不由他們自己。兩人身處漩渦之中本就難以脫身,除非他們都達成目的——季別云為柳家翻案,觀塵將懸清寺帶出權力斗爭。
在此之前,他能給觀塵什麼?
季別云心里難受得緊,他慌不擇言道:“我什麼都可以給你,只要是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
觀塵忽的停下腳步,將他也拉住,俯身湊近。遠處還有值守的羽林軍正在巡邏,而前方的內侍停了下來,卻不敢靠近也不敢催促。
在壓抑得讓人難以呼吸的宮城之中,到處都是耳目。偏偏僧人拉著他走到角落里,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想要的不只是心悅和鐘意,也不只是在人群中喚我名字那般簡單。”
他愣愣抬頭看著,“那你要什麼?”
觀塵放輕了聲音:“要你與我同去同歸,要你的愛。你能做到嗎?”
他腦子里嗡鳴一片,思緒像被堵住了,只記得那個“愛”字。
“我……我對你的確不只鐘意,”他磕磕絆絆道,“我們從小就相識,怎麼可能只有……”
“季別云。”觀塵打斷了他,第一次連名帶姓地叫住他現在的名字。
被僧人握住的地方有些疼,手掌剛好按壓在傷口上。
“小時候的情誼是以前的事,我說的是如今。我給過你自由了,也不會收回來,但是你總得用一根線綁在我們兩個手上,讓我不至于弄丟你。”觀塵皺了皺眉,“你不能太自私。”
季別云想點頭,又想掙脫僧人的桎梏。
他以前從沒想過自己會有情愛,更沒想過會是對觀塵。在少年最容易奮不顧身動心的那幾年里,他在戍骨城被嚴寒被人心折磨著,沒人教他什麼是情愛,他也沒能自己習得。
對觀塵的動心是他以為最過分的事情了,原來在動心之上,還有愛。
他有這種東西嗎?
應該是有的吧,不然他不可能將一個人如此放在心上。
季別云在腦中努力尋找著語言來表達自己的情緒,卻失敗了,到最后只是努力又無力道:“我把自己平安帶回來了,沒死在沙場上……雖然很難,但我從不曾忘記你想讓我平安,只是我沒辦法做到更好的地步了,觀塵,我真的已經……我們只會為難彼此這一次,最后的一次,你不相信嗎?”
觀塵注視著少年,突然松開了手。
沒有誰能在聽到這番話之后心如止水。他不是沒注意到少年單薄的身形,比他們在靈州重逢時還要消瘦,也不是沒看見對方眼里的熱切與愛慕。
戰場上刀劍無眼,他無法想象季別云都經歷了什麼,如何只領著一千兵力燒了叛軍大營,又是如何手刃了萬良傲還活了下來。
他只是……在慶幸又不忍的同時,沒能抑制住那一絲憤怒。守著沒有季別云的宸京忍耐了太久,他每時每刻都不確定少年能平安歸來。久到想要將少年所有的情緒都歸為己有,讓少年時時刻刻都記掛著他,想看見季別云也對他失控。
觀塵也說不清自己是縱容還是自私了。
而季別云見他不語,又慌亂起來,連忙道:“那你也不能懷疑我的感情……我只是還不熟練,你再等等我,我能給你的。”
他忽然垂下眼笑了笑,方才自己都說了什麼亂七八糟的話,把少年嚇成了這樣。明明想看季別云失控的是他,到頭來舍不得的也是他。
“我沒懷疑你。”他說著往后退了一步,“走吧,內侍等了好一會兒了。”
===第91節===
季別云跟了上來,固執地與他并排走著。兩人寬大的衣袖垂在一起,而在衣袖遮掩下,少年悄悄將手探了過來,勾住了他的手指。
觀塵在一瞬間僵住了,季別云的行為還是帶了些孩子氣,仰頭看著他,輕聲開口:“那你還生氣嗎?”
兩人走了好一段路,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剛才是不是碰到你的傷了?”
季別云心里柔軟的地方又被觸及到,他立刻答了一句“沒有”,說完又反應過來自己是在掩耳盜鈴。但觀塵并沒有說什麼,只是任他偷偷勾著手指。
“我不想和你吵架。”季別云沒能藏住聲音里的低落,“我剛離開宸京就開始想你了,馬不停蹄趕回來也不是為了面圣,是想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