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晚了還不睡?”他走進去之后,隨意坐在了地上。
戴豐茂背上被長刀劃了一條又長又深的口,只能趴著,這會兒齜牙咧嘴地答道:“明天又是一場惡戰,睡不著。你不也沒睡?”
面對老朋友季別云沒有遮掩的必要,他道:“我怕萬良傲耍花招。”
卓安平放下那一碗黑乎乎的藥膏,附和了一句:“我爹以前也說過,萬良傲心眼多。”
“他會不會在城內躲著?若先撤退的人平安無事,他就出來,若遭遇不測,他依舊縮在里面。”他盯著角落的火光,喃喃道,“我不能在這件事上出差錯,既然違抗了圣旨,就必須得一擊除掉萬良傲。”
戴豐茂支起上半身,隔著一段距離直直看向他,“頭兒,你又想到什麼法子了?”
季別云猶豫道:“也不是法子……他們知道了,估計又會說我發瘋吧。”
戴校尉與卓安平對視一眼,都明白了“他們”指的是誰。
往日里徐管家和方少爺就愛罵季別云發瘋,而且季別云被罵得實在不冤,確實每次都很瘋,想來這一回也不是什麼十全十美的好法子。
“……你說吧,我有準備。”戴豐茂視死如歸道。
季別云眼神亮了一些,“明日叛軍撤軍,城門必定會有許多人經過,我們正好趁著混亂潛入進去,先行找到萬良傲。”
戴豐茂趴了回去,卓安平也默默地將那晚藥膏又端了起來,“校尉您趴好,我再給您上一遍藥。”
“行,上完藥之后你去找一捆麻繩來,咱們把季將軍給捆住。”戴豐茂煞有介事道。
季別云笑了笑,“我可以假裝成城中百姓,應該不會被發現的,就算被發現我也可以趁亂混在人群里全身而退。
只是這事不能說出去,越多人知道就越可能走漏風聲,你倆得替我保密。尤其是戴豐茂,隨時注意我的信號,若我得手了你們得趕緊派兵入城。”
“敢情你都想好了是吧?”戴豐茂有些無言以對,“可行是可行,但太冒險。”
“咱們一踏上沙場,便已經是冒險了。”他站起身來,頓了頓,“要不你替我去?”『慌_套』
戴校尉一愣,隨即點了點頭,“可以,你等我包扎好,這就去探查最適合潛入的地點。”
季別云把人又按了回去,“得了,我說著玩的。一輪到你就什麼也不顧了,還好意思來勸我嗎?”
“……怎麼還詐我。”戴豐茂低聲抱怨了一句,卻還是又一次坐了起來,“去還是要去的,我的傷看著嚇人,其實也就是劃破一層皮而已,我跟你一起也有個照應。”
“那我呢?我也想去!”卓安平興奮道。
季別云沉吟片刻,“你就留下來吧,幫我對外撒個謊,就說身體不適須得在帳中休息一日,誰也不能來打擾。另外觀察信號的重要任務也交給你了,若成功了,以后在方慕之面前你也有的炫耀了,不錯吧?”
熊孩子被他誆得勉強接受,“好像是不錯。”
“那就這樣了。”季別云舒出一口氣,忽略了身上疼痛,“再過一個時辰就出發。”
*
季別云沒想過自己會以將軍的身份干刺客的活。
他與戴豐茂趁亂潛入城池之后,差點當即暴露了身份。城中街道上隨處可見衣衫襤褸的百姓,在初秋的冷意中蜷縮著擠在一起,無一不是蓬頭垢面的模樣。而出入兩側房屋的全是蚩鶻人,從大開的門向內看去,里面幾乎被洗劫一空。
那些蚩鶻人拿了滿滿當當的金銀寶貝往城外去了,看樣子要率先撤退出城。
在滿大街的流民之中,季別云與戴豐茂雖然衣著樸素,卻也齊全得像是異類。他眼疾手快地拉著人躲到小巷中,平復了一會兒才低聲道:“萬良傲當真全然不顧百姓死活……他就算打下了這個天下又有何意義?”
戴豐茂啐了一聲,“管他怎麼想的,我現在就想殺了他。”
季別云下意識摸了摸腰間,卻只摸到一把藏著的匕首,很不習慣。卻寒刀畢竟太過顯眼,只能放在營內,但他一旦離了那把刀便覺得少了些什麼。
“趁著天還沒大亮,我們小心些避開火把。”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看叛軍往來方向,中軍帳應該設在州府官衙,我們先去那里。”
等到二人一路潛行至官衙外時,那里已經人去樓空,門口只余二三人守著,里面更是一片凄涼。
戴豐茂用口型問道:“真跑了?”
季別云皺著眉搖搖頭,也無聲道:“我進去看看,你在外接應。”
他從官衙后面翻了進去,起初只見零星士兵,但越往里走人越多,最后幾乎全部聚集在了一處閣樓外面。
看來萬良傲果然疑心深重又處心積慮,既借蚩鶻攻打大梁,又讓蚩鶻替他探路,弄清寧遠軍虛實。
此處戒備森嚴,硬闖是下下之策。季別云抬頭望了一眼,三樓的一扇窗戶似乎沒有被關嚴,正是一條好路。頃刻間便在腦中有了計劃,他往另一個方向扔了一顆石子,砸中了路邊一口巨大而笨重的水缸。隨著一聲巨響,大部分人都被水缸破裂的聲音吸引過去,趁著這機會,季別云飛身攀上一棵高樹,再從閣樓上破窗而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