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徽帝眼底布著不太明顯的血絲,整個人顯得有些瘋魔。
觀塵知道自己是勸不動了,元徽帝的狀況像極了先帝駕崩前的樣子,混亂而暴戾,但少了先帝的悔恨。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元徽帝終究還是有更為出色的地方,不會有悔意,便不會動搖。
他習慣性地帶著悲憫的目光看過去,被元徽帝看見后,對方卻笑了笑,走到他跟前。
“方才那人來稟告消息時,你似乎很緊張?在擔心季遙?他畢竟是你帶來宸京的。”
那日的圣旨一下來,觀塵便明白元徽帝知曉了季別云身世,也猜到了這是季別云爭取來的結果。
但他不想和明家父子談論季別云,那是對少年的侮辱。
于是只答道:“戰事之下,無人不擔憂。”
“你知道那日朕宣季遙入宮,他對朕說了些什麼嗎?”元徽帝依舊堅持這個話題,“他說世間公道系在每個人的身上,無論是天潢貴胄還是販夫走卒,你也認同嗎?”
這的確像是季別云會說的話。
觀塵不禁又想了想少年的模樣,出征那一日,其實他一直看著對方。季別云似乎對他有愧意,但那種愧意更讓他痛苦。
解不開的死結。
他收回思緒,答道:“貧僧認同。”
元徽帝面露不解,“是啊……朕也覺得此話有理,故而答應了季遙下旨重查柳家舊案,可是當他離開時,那眼神即使看著地面朕也能瞧出來……他在恨朕。柳洪吉是先帝下令斬首的,他為什麼要來恨朕?難道朕做錯了?”
見他不語,元徽帝咄咄逼人道:“為何閉口不答?你也以為朕做錯了?”
說罷轉頭看向身后一大群人,拔高聲音質問:“你們也這樣覺得?”
每聽見一次季遙的名字,觀塵的耐心便被磨滅一分。
他受不了元徽帝高高在上提起季別云的樣子,也無法忍受少年的恨與憾被如此解讀。他后退一步,雙手合十道:“陛下最好祈禱季施主能平安歸來,到時候便可親自去問他。”
觀塵話音落下便轉身離去。
但他聽得身后的元徽帝像是發了瘋,沖著他背影喊道:“朕掌管天下萬千子民,他們仰賴于朕,倚仗于朕,可憑什麼!他們憑什麼敢恨朕!”
手中的佛珠再一次被握緊,陷在掌心。
觀塵抬頭看了一眼陰沉沉的天色,耳邊全是虛幻的廝殺之聲。
等不及了……可他必須等下去。
只有待到戰事平息且季別云平安了,棋盤上懸空已久的棋子才能真正落下。
觀塵回到是名院,打開了昨夜收到的一封信。五日以來,他已經收到了七封一模一樣的信了。每一次他的回信都果斷而堅決,只是今日語氣更重了一些。
他拿了一張白紙,提筆寫道:“萬事以季平安為上,不到凱旋不可動手。若你擅自決策,必有后果。”
作者有話說:
獨守空城×
獨守空閨√
第99章 從軍行
雖然才八月,但西北已經不復夏日酷暑。天高云闊,秋日的風已經能讓人感到涼意,尤其入夜之后,寒氣并非一兩件單薄衣裳能夠抵御,冷得讓人恨不能套上棉衣。
幸而石睿與唐攀都有經驗,在出征之前就備好了軍中厚實衣物。
夜深千帳燈。
營地看似平靜,但后方卻有上千人正忙碌備戰,收來軍中上千桿長槍,做成巨大的械筏。
五千長槍做成一個械筏,一次可渡四五百人,在沒有船只的情況下這是極為便利的渡水方法了。
季別云再次確認了盔甲穿戴穩妥,放眼望向昏暗之中寥寥無幾的火光。
旁邊正好有一處火把,隱約照亮了少年愈顯銳利的輪廓,以及眉目間積攢已久的疲憊與戾氣。身上臉上沾染了不少塵灰和斑駁血跡,盔甲之下也有一兩處包扎的痕跡,他整個人看起來比以前更像一柄利刃了,而且是沾過血的。
石睿站在他身邊,說話聲也帶著寒氣:“此舉冒險,你可得想清楚了。一千精銳就算全都渡河成功,剩下的人對上那邊大營,勝算也太小了。”
在八日前大軍趕到時,萬良傲已經攻下穹水以北最后一座城池,渡過穹水來到南岸。此后一路暢通無阻,一邊劫掠一邊強征更多士兵,南下攻陷兩城,來到了平望山下。幸而平望山也算是一個小天塹,且山北腳下還有一座望城,可以暫時抵擋襄軍攻勢。
望城抵御了好幾日萬良傲的猛攻,不住地派人傳信過來,尋求寧遠軍援助。
三日前,寧遠軍日夜兼程總算趕到,但如何將萬良傲從望擊退,卻不是能輕率決定之事。
季別云在軍中雖為主帥,可地位不如石睿與唐攀,尤其是唐攀,身為右衛將軍比一般人要強勢許多。因此最后寧遠軍還是聽從了唐將軍的計劃,兵分兩路聲東擊西。唐攀與戴豐茂率東路三萬人聲援望城,而石睿與季別云領七萬大軍從西路繞行,走到敵軍身后切斷糧草供應。
然而當兩軍分開之后,萬良傲像是預料到他們動作一般,反應迅速地也派出一路向東追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