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石睿笑了笑,“哪兒有什麼夠不夠格,戰場上無非就六個字——不要命,必須贏。我當初當上將軍時也年輕,能活下來全靠拼勁,雖然也隨著年歲增長積累了不少經驗,但年紀大了反而力不從心,也不知萬良傲那家伙是如何這麼精力旺盛的……”
不要命?
那季別云還挺符合的,只是他腦子里總是忘不掉觀塵失望的眼神,竟然不由自主開始惜命起來。既想在沙場上奮勇殺敵,又得顧及自己這一條又低賤又寶貴的性命,他腦子里亂成了一團漿糊。
不過表面上還是順著這話說了下去:“可能他天生貪婪吧。”
“也是,大家都是那個時候一起走過來的,誰不清楚誰啊?”石睿冷笑一聲,“人人都有點貪欲,不過萬良傲從來不顯露,即使軍中威望只在先帝之下也毫無爭奪之心。大梁建立之后,仗越打越少,這人沒事做了就開始沉迷美色,還偏偏是男色。你是不知道,我很多次見到他都能聞到那種膩死人的脂粉味,他完全不收斂。”
這點季別云深有體會,也終于明白了脂粉香的由來。
“他沒成家?沒有子嗣?”他好奇道。
石睿搖頭,“年輕時是迎娶過一位女子的,不過幾年后那女子就去世了,也沒留下任何子嗣,后來萬良傲也沒再續弦。所以我才很疑惑,即使登上皇位也沒人接班,他何苦呢?難不成要搞禪讓那一套?”
季別云也不明白,對于有些人來說,皇位的吸引力就這麼大嗎?
“萬良傲可能已經不正常了,普通人忍不了這麼久,等到先帝駕崩這人才終于不裝了。
”石睿說到此處壓低了聲音,害怕身后那些人聽見,“說句私底下的話,此人早就該斬草除根。”
他想起了觀塵的那些計謀,心中更是不好受,只道:“……養虎為患。”
石睿走到帳前,回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今夜好好休息,也讓你手底下的兵好好睡一覺,戰前最忌顧慮重重。”
季別云說不出自己沒有顧慮的話,便點了點頭。
待到石睿進入帳中,他才又將心里裝滿了的顧慮拎了出來,而其中一半都與觀塵有關。
圣旨既已傳出,觀塵也應該明白了他的選擇。
季別云不知以后該如何面對對方,但思緒一轉,又覺得自己在戰場上活下來才是首要的,不然再也見不到觀塵,也無所謂如何面對了。
他滿腹心事地回到營中自己那棟小樓,只是先去了關押段文甫的牢房。
此人已經被關了許久,不見曾經身為御史中丞的風度,頭發亂糟糟的,遮擋之下的臉已經瘦得兩頰凹陷,面黃肌瘦。
季別云站在欄桿前,許久沒有說話,段文甫也毫無反應,靠坐在墻邊垂頭閉著眼睛。
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今日圣上下了一道圣旨,命刑部重啟前靈州都尉一案。”
段文甫睜開了眼睛,卻沒有下一步動作。
“再過不久,柳家便能平反了,你也不用屈居此處,可以光明正大進刑部大牢。”他語氣沒什麼起伏,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
牢房里那落魄的男人笑了兩聲,嗓音也比以前更為沙啞。
“光明正大?季小將軍可真是幽默。你根本找不到任何證據,當年柳洪吉叛國的證據倒是確鑿,連先帝都看過。
”
季別云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里與段文甫廢話,他分明和這人沒什麼好說的,但當他走到這里的一瞬間,過往的記憶便統統浮上心頭。
===第85節===
他蹲了下來,平視著對方,“萬良傲起兵反了。”
意料之中,他看見了段文甫眼里的光在一瞬間復又燃燒起來。只是他殘忍地笑了笑,又道:“你以為自己會得救了?放心,他還遠在千里之外的遼州,根本打不到這里來。而且你于他而言也沒有了任何價值,他怎麼可能救你?”
段文甫終于抬眼看向他,目光中滿是深沉的憎恨。
“恨嗎?”他直視著那雙目光,“你得感謝自己還可以恨,至少這樣就不會無聊了。被關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你總得找點事情來做才能熬下去,對吧?”
段文甫勾起一個諷刺的笑,“你在戍骨城就是這樣熬下來的?”
季別云沒有因為這句話而給出任何反應,那些事情早就在歲月里成為了他身體和靈魂的一部分,不值得被人當成攻擊的工具。
“可我現在還好好活著,而你不久之后就會被斬首示眾。”他平靜道,“在此之前我會讓人好好看管你,段中丞。”
最后的稱呼徹底激怒了段文甫,男人突然間朝他爬了過來,雙手奮力伸出欄桿,卻因為隔了一段距離無法碰到他。
“柳云景……你該跟著全家人去死的!”段文甫嘶吼著,“他們都死了,憑什麼你還活在這世上,你這是背叛了他們……你應該跟著去死!”
季別云看著此人發狂的模樣不禁笑了笑,站起身來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皺。
“我一個人不算什麼,放心,等你下了地獄就能見到所有被你害死的人,他們都等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