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史臺已經重啟,所有官員都被重新任命,包括新的御史中丞。而朝中波瀾也平息下來,元徽帝與丞相相安無事,各司其職,將朝政治理得井井有條。
皇帝本人也放松了下來,又開始經常出京圍獵,甚至還有意修建行宮。雖然在早朝上被大臣勸諫,說大梁立國不久,又剛從旱災中恢復過來,實在不宜大興土木,但元徽帝依舊沒有消了這個心思。
季別云被宣進宮里時,有些忐忑。
這些時日他一直在等待萬良傲反叛的消息,卻遲遲不見動靜,因此旨意一下來他便心神不寧。進宮的路上一言不發,將徐陽都帶得不安起來。
“你怎麼像是知道圣上為何找你一般?”徐陽道。
他裝不出平靜的模樣,卻嘴硬:“不知,只是不想面圣罷了。”
自從那夜在七夕燈會上不歡而散,他與觀塵沒再見過面,也沒通過書信,到今天已有七日了。
這七日里,他卻始終沒有想好自己的選擇。
觀塵最后那句話時不時在腦海中響起,他一想到觀塵縱容了自己如此多次,便覺得自己才是兩人之間最自私的那一個。觀塵想要他平安并沒有錯,反倒是自己惡語傷人。
短短幾日,他身上的衣裳又寬大了些許。
馬車在沉默中駛向了皇城,停在永安門前。
季別云下馬車之前被徐陽突然叫住,他回過頭去,看見對方一臉擔憂。
“怎麼了這是?如今風平浪靜的,應該只是宣我詢問軍務而已。”
徐陽并沒有被寬慰到,不由得囑咐:“見到圣上之后別忤逆圣意,據說圣上因為那個……江山易主的謠言,心情很不好。
”
他想起這幾日早朝上元徽帝的陰沉模樣,心中有了數,答了一聲“知道了”。
季別云跟著內侍走到了文英殿,卻被吩咐在殿外等候片刻。
隔著幾道墻,他隱約聽見了殿內說笑聲,除了元徽帝的還有一位女子的,應該是某位后妃。等了一盞茶的時間,才見到一位后妃從文英殿內出來,輪到他進去時,桌上的棋盤還沒被收起來。
還有心思與后妃下棋,看來元徽帝心情很好,那萬良傲應該還沒有反叛。
他暗中松了一口氣,行禮之后,便聽得元徽帝開門見山道:“朕一直覺得景州是一塊風水寶地,在京畿幾州之中最是人杰地靈了,若在此修建行宮再合適不過,季卿覺得呢?”
季別云覺得……他又被元徽帝盯上了。
當初他暗中忤逆皇帝為的是將御史臺扳倒,如今不僅御史臺換了一次血,就連背后的萬良傲都滾去邊境了,之前他結下的梁子也就不那麼重要了。他沒想到元徽帝還挺不記仇的,竟然想讓他插手行宮一事。
他想了片刻,答道:“臣認為,修建行宮不急于一時,再等幾年到大梁國庫更加充盈之時,必然會有萬人擁護此事。”
其實這只是季別云顧及體面的說辭,他覺得最好永遠別修,大興土木勞民傷財。帝陵要修好都還需要十多年,元徽帝竟然就開始惦記起行宮了。
作孽。
“算了,跟你朕犯不著繞彎子說話,反正你也不領情。”皇帝把玩著棋子,對他道,“朝中武將多為開國時的將帥,如今不再年輕,背后勢力更是如樹根一般縱橫交錯。
朕看不慣他們那些老東西,想要扶植你。”
他當即想要拒絕,然而剛說了一個“臣”字就被打斷。
“別客氣了,朕沒想給你好處,如今的將軍之位已經頂天了,十年內朕都不會再讓你晉升。不過你可以借圣眷培植自己的勢力,如果不是太過分,朕不會管你的。作為回報,你得替朕做一些瑣事,沒有商量的余地。”
季別云明白了,元徽帝還是記仇的,這不又找他當冤大頭了?沒有報酬,只有辦不完的瑣事,對外他還得當圣上跟前的紅人。
“所以第一件瑣事,便是修筑行宮?”他直起了身,不再扮演敬畏的模樣。
元徽帝將掌心里的棋子放回去,一邊收拾一邊無奈道:“朕是真的喜歡景州那地方,天天待在這皇城里哪兒都不能去,至少可以偶爾去一趟京畿散散心吧?你若是替朕說服了那些老頑固,以后朕去行宮時都會帶上你。”
他沒忍住笑了出來。
真有意思,元徽帝以為誰都跟自己一樣沉迷聲色犬馬?
不過他也動了其他心思,既然皇帝主動跟他談條件,那便證明還可以繼續討價還價談下去,例如為柳家翻案的事……不過不是現在,他手上的籌碼還不夠多。
元徽帝聽見他的笑,抬頭看了過來,面色有些不善,“朕說的話很好笑嗎?”
季別云如今也不畏懼這位皇帝了,笑道:“臣是覺得能跟著去行宮實在榮幸。”
眼見著對方瞇了瞇眼睛,似要發怒的樣子,他又補充道:“陛下的提議臣接受了,不過行宮實在耗費巨大,還請陛下三思。”
“你……你這人簡直油鹽不進!”元徽帝又被他氣到了,將棋盤上的棋子都拂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