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帝那邊根本沒傳出任何旨意,仿佛變成了啞巴似的,但季別云猜測,元徽帝很有可能被萬良傲困在宮中不得自由。
幸而御史臺一案終于結案,充州之案的內情也順帶公之于眾。
御史臺當日便被貼了封條,該關押的全都被扔進了刑部大牢。而涉事的其他官員也都斷了官場前途,情節嚴重的抄家,不嚴重的也丟了官職,并永不再任命。
丞相行事雷厲風行,且遵守約定,只用幾日便將御史臺完全擊垮。
季別云旁觀著,覺得方綏并不能只用“賢相”二字概括,能在先帝手下當了二十年丞相,若沒有點雷霆手段和鐵石心腸怎麼說得過去。
如今這樣的結果,他沒有與丞相結盟便達到了目的,已經算是很不錯。
唯一不足只有段文甫那人,只落得管束不嚴的壞名聲。
他已經上了兩天的奏章,請皇帝把人撥給自己,都沒能得到批復。
觀塵告誡他不用心急,只要他再堅持幾日,元徽帝必定會答應。可季別云怎可能不心急,眼見著段文甫縮在那府里不出來,任何損失都沒有,或許這會兒還在大開歡宴,他就覺得渾身難受。
季別云其實也明白其中道理。
元徽帝和萬良傲差一點就撕破臉了,皇帝不會再幫忙護著段文甫,不如將人交給他。如果季別云能從段文甫口中撬出什麼有用的消息,興許還能挾制到萬良傲。
道理是如此,然而元徽帝這人實在有些毛病,之前就想惡心他,萬一這會兒還是想惡心他怎麼辦?
季別云不安地在懸清寺住了兩日。
幸好他之前在季宅時寫了兩份奏章,徐陽每日呈上去一份就行了,也不用跑來山上找他要。
今日是第三封,也是季別云耐心即將告罄的一封。
他藏在是名院里,搬了個椅子到窗邊,趴在窗沿望向庭院內的翠竹,惆悵不已。
季宅他不敢回去,那位世子太過鍥而不舍,他害怕自己一回去就會撞上。
但他也不敢將這事告訴觀塵,只能找了個避暑養病的借口,藏在是名院內。
廊下擺著個小火爐,此時熄了火,屋內桌上也放著一碗沒喝完的藥湯和幾包藥材,都是從季宅送來的。
他大有一副要在這里長住的架勢,原本想把觀塵帶回季宅藏起來的愿景完全破滅,反倒是自己像是被金屋藏嬌了似的。
院門被推開,觀塵走了進來。
===第71節===
即使當了住持,穿著也和以往一樣,這幾日都是灰撲撲的直裰或長衫。
季別云瞥了兩眼便收回視線,盯著小竹林發呆。
僧人從廊下走到窗外,低頭問道:“藥怎麼沒喝完?”
“傷都快好了,不想喝。”他悶悶答道。
觀塵道:“好了嗎?我看看。”
說著便要伸手,指尖觸碰到了他露出來的后頸,剛好貼上那道裂痕似的久遠鞭傷。
季別云猛地一顫,趕緊直起身來逃脫魔爪,仰著頭憤憤道:“怎麼動手動腳的,你們和尚都如此輕浮嗎?”
自從那夜之后,觀塵對于肢體觸碰便不再刻意避嫌,時不時地就要用這來嚇唬他。偏偏每一次他都會被嚇到,如同驚弓之鳥退開很遠。
他們一個坐著一個站著,觀塵低著頭,垂下的手掌剛好能觸碰到季別云的臉,不過還是忍住了。
“不想檢查傷口就把藥喝了,”觀塵頓了頓,“還是說你需要幾顆蜜餞才能喝下?”
季別云使勁搖了搖頭,“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喝藥哪兒用得著甜頭。”
他有些生氣和尚戲弄自己,直起身來跪在椅子上,終于高了一些,惡狠狠威脅道:“不準再碰我傷口了!”
觀塵神色不變,“那你能不再受傷嗎?”
季別云頓時啞口無言,心里也有些難受。這問題他要怎麼回答,受傷是家常便飯,以后肯定也會經歷,不如閉嘴。
可是當他正準備退開時,忽然聞到了一股淺淡的香味,與觀塵身上的深沉焚香不同,是那種甜膩的脂粉香。
“什麼味道?”他警覺地伸手抵住觀塵胸口,感覺到里面似乎藏了東西,“這是什麼?”
觀塵絲毫不見慌亂,答道:“信而已。”
“和誰的?怎麼會有脂粉香?”他語速變快了,顯得有些警惕。
僧人垂眼看了他半晌才開口:“你是在害怕我破色戒嗎?”
不知怎的,季別云從這句話里竟聽出了淺淡笑意,他眉頭緊皺,“別轉移話題,這封信我能不能看?”
“可以,但現在不行。”觀塵道。
聽見這似是而非的回答,他并沒有放下心來。
觀塵竟然有事瞞著他了,想來肯定不是什麼好事。能有什麼事不能讓他知曉?懸清寺密辛?宮里的旨意?還是說段文甫暴斃了?
“什麼秘密,你竟然不愿意讓我知道?”季別云又問了一遍。
“不是什麼秘密,等以后你自會知曉”僧人也毫不退步。
他有些氣,卻不是懷疑觀塵不安好心,只是生氣自己不能知道。
“既然不想給我看,你就該藏得更嚴實一些啊!讓我發現了不是吊我胃口嗎?你這人真的……懂不懂照顧一下傷員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