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剛落,遠處便傳來青霜的喊聲,一聲又一聲地喊著“東家”,似乎頗為急切。
他趕緊從角落里出去,叫住青霜,問道:“怎麼了?”
比他還小上兩三歲的青霜原本性子沉穩可靠,這會兒卻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臉愁苦道:“門外突然來了什麼侯爺家的世子,說要見您,我問他有無拜帖所為何事,他也沒有,只說是來找您商議婚事的!”
大暑天的,季別云卻如墜寒冬。
他片刻之后才回過神來,拍了拍徐陽的胳膊,轉身就跑,倉促道:“徐兄交給你了,就說我不在府上!”
徐陽并不比他好到哪兒去,反應過來之后忙喊道:“你去哪兒!”
原本直直往偏門跑的季別云突然停住步伐,改了方向往馬廄奔去,“就說我去懸清寺拜佛參禪了!”
作者有話說:
小云跑快點!!
第77章 道不明
即使才經歷了覺明禪師圓寂與住持更換,懸清寺也很快回到了往日的平靜中。
佛家看淡生死,反倒是絡繹不絕的香客來求平安順遂,少病少痛。今日寺內依舊香火旺盛,只文殊殿內便有數不清的人跪過那幾個蒲團。
如今正跪在上面的是季別云。
他倒不是突然頓悟,想要皈依佛門。而是他落荒而逃來到懸清山后,在山道上走到一半才回過神來,自己就算跨進寺門也見不到觀塵。
今時不容往日,往日觀塵再怎麼英名遠揚也只是懸清寺弟子,他想見便能見,可如今季別云根本沒有名義面見國寺住持。
即使他想看雪消湖的蓮花,也只能獨自去看。
想通了的季別云沒回去,還是上了山,想趁這一趟裝裝對釋教的癡迷。
往后多來獻幾次香火,若他信佛的傳言散播出去,對自己也有好處,至少他以后也有理由常來懸清寺了。
于是他在寺門外的小攤上買了香燭,進去之后從大雄寶殿一路拜到文殊殿,端的是虔誠信徒的做派。不過他心里遠不如面上虔誠,亂糟糟一片,想的最多的還是觀塵。
他欺騙佛祖菩薩,欺騙旁人,到頭來自己心里卻有些動搖。
一想到自己曾供上的那兩盞花燈,便覺得信佛也未嘗不可,若真的能護佑觀塵平安、讓真正季遙得以安息,也可以將拜佛當成個念想。
給諸天神佛和菩薩磕完了頭,季別云覺得自己衣裳都沾滿了煙火味。
殿內和尚在敲木魚,那聲音在空曠高大的屋內回蕩,傳入耳中時仿佛有十多個人在敲,如同魔音灌耳,像是在指責他心懷雜念。
季別云慢慢起身,轉過頭去時,卻正對上文殊殿外妙慈的視線。
小沙彌不知在外面看了他多久,意外而急切的神情完全藏不住,一遇上他的目光便燦爛地笑了起來,沖他招手。
他許久沒見這小孩了,來時還擔憂了片刻,以為覺明禪師去世或許會讓妙慈受到打擊。這會兒看來是他多慮了,倒不會是因為對方看破死生,單純是因為小孩子忘性大,妙慈又天性活潑,故而還是同以前一樣。
說好聽點叫天真爛漫,若有人想指責,便可以說一句沒心沒肺。但沒心沒肺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想。
季別云看見這小孩的笑便也跟著開心起來,笑著走出去,正準備開口,妙慈便將他往后面領。
“施主快來快來。”
本以為只是找個僻靜的角落方便說話,沒料到小沙彌竟七拐八拐,將他帶到了之前偷看千僧會的那處房屋。
===第68節===
季別云走在后面,剛將門關上,妙慈便迫不及待道:“季施主你怎麼還敢來懸清寺啊!”
他忽地一愣,轉過頭去問道:“我做什麼了?”
妙慈既高興他來,卻忍不住擔憂,“我師兄如今特別討厭你,連聽到你的名字都不高興,若聽見有人議論,他恨不得將人扔去戒堂。你若是被他發現來了懸清寺,他絕對會親自將你逐出去的!”
“什麼?”季別云問出口之后倏地反應過來,妙慈說的應該是妙悟。
妙悟覺得他是將觀塵引入歧途的罪魁禍首,他們第一次見時就不待見他,如今觀塵挑起重擔,恐怕妙悟會更加反對自己靠近觀塵。
“季施主……”妙慈突然湊近,猶豫著問道,“師兄說,是你逼迫觀塵師兄前去充州的,讓他忘了覺明師叔,忘了整個懸清寺。我跟師兄說你不是那樣的人,師兄就訓斥我,說我也被你蒙騙了……所以季施主真的有擾亂觀塵師兄的禪心嗎?”
季別云被問得啞口無言。
“我……”他張了張嘴,卻不知該如何回答這個并無惡意的問題。
妙慈那雙眼睛帶著純真與信任,仿佛真的只將他當作一位年長的朋友,想從他這里得到否定的答案。
可季別云這才突然意識到,他的確擾亂了觀塵的禪心。
而且也不能說是他無意之舉、是觀塵一意孤行,因為他沒有資格置身事外。
小時候他常常勸說慧知還俗,說修佛有萬般不好,然而能說出來的就只有三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