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季別云這才認真想了想,繼而道:“八成是鎮國大將軍手底下的兵,不過他手底下有上萬兵力,區區幾人的言辭也掀不起什麼波瀾,若真的去追究反而會節外生枝。”
“他們詆毀你,你就這樣放過他們了?”方慕之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季別云為了扳倒御史臺可謂勞心費力,怎麼到這兒就置之不論了?
“嘴長在別人身上,讓他們說去,只要不惹到我跟前,就當作看不到吧。”季別云說得隨意,卻忽的頓了頓,“你們沒和他們起沖突吧,受傷沒有?”
“沒有沒有,我當時拉著卓安平就走了。”方慕之悄悄在桌子底下扯著扯小兔崽子的衣角。
卓安平心領神會附和道:“啊對,方少丞怕他打不過,沒敢上去惹事。”
話音剛落,垂在一旁的手臂就被擰了一下,痛得卓安平皺了皺眉,卻也沒敢發出聲音。
季別云姑且信了,指了指桌上的飯菜,“來都來了,吃了再走吧,我派一輛馬車送你回府。”
咸瑞樓發生的不是什麼大事,但他聽完之后總覺得還是心神不寧。
鎮國大將軍萬良傲從頭到尾都神隱,也不知是個什麼樣的人,若御史臺倒了,萬良傲也得發一發瘋吧?
這些事攪得他頭疼,他不再去想,卻又一次擔憂起賜婚之事。
他真的有些害怕觀塵會勸自己答應,畢竟能與元徽帝修復關系,對他日后仕途有利。
越想越心煩,他索性讓人搬了一壇酒來。
其他人自然是勸他別喝酒,身上那麼多傷口還沒好徹底,能忍則忍。若是放在往日季別云便聽了,但今日他心情不佳,怎麼著也要喝上幾杯,麻痹一下腦中紛亂的思緒。
最后小半壇酒都進了他面前的酒杯,又化作胃里燒乎乎的暖意,和身體里逐漸清晰的疲憊。
桌上除了他都有話可說,彼此聊得熱鬧。他無心去聽,只握著酒杯,抬頭從窗內望出去,忽的瞥見了一縷清輝。興許是醉意上頭,他開始懷念起懸清寺的月亮,懸清寺的樹木花草,還有懸清山間的冷風。
唯獨不懷念那個人。
季別云即使醉了,也抗拒著去想觀塵。
可越是不去想,那人的身影在腦中越是清晰。他伸手碰了碰額間那道早已愈合的傷口,元徽帝給的藥有奇效,的確沒有留下任何疤痕,但他總覺得那里還殘留著觀塵指尖的余溫。
當初就是在季宅,在他房外的長廊下,他一時起了頑劣心思,想要調戲那和尚,卻猝不及防被觸碰到了那道傷口。
那日他說了什麼來著?
他好像說,慧知對他而言很重要。
現在想來,觀塵真是能忍。
在他面前裝了那麼久,就算聽到他說慧知對自己很重要,也只是云淡風輕的模樣。在充州那座荒山上更是過分,他因慧知的下落而瀕臨崩潰,觀塵也依舊沒有放棄那層偽裝,甚至還先發制人委屈起來,說什麼他偏心,還說他不信任自己。
前幾日季別云忙著御史臺之事,并沒有時間想太多,如今閑下來,細細去想這幾月的相處,卻越來越生氣。
怎麼會有臉皮這麼厚的人啊!把他騙得團團轉,自己全身而退,依舊是那個完美無缺又不沾風月的高僧。
季別云喝得醉醺醺的,忽然間覺得四周安靜了下來。
徐陽拍了拍他肩膀,對他說了句什麼話,他迷茫地看過去,“你說什麼?”
“我說,”徐陽的聲音大了一些,“宮里傳出消息了!”
他猛然間清醒了一些,反手抓住徐陽的胳膊,急切問道:“真的賜婚了?”
方慕之在一旁看不下去了,低聲罵道:“醉成這個樣子了還說什麼賜婚,先讓和尚還俗去吧,在這兒做夢……”
徐陽也頗為無奈,提高聲音吼道:“結案了!段文甫并無罪名!”
此話一出,屋內所有人便看見醉得臉頰微紅的少年突然愣住。就在他們以為季別云醉到聽不懂的時候,少年突然起身跑出屋外,往北邊自己的院子去了。
一群人趕緊在后面追,誰料季別云即使喝醉了也身形輕巧,將眾人甩在了身后。
徐陽心里發慌,忙喊道:“你到底要做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又發瘋了,又發瘋了……”方少爺也在后面追,氣喘吁吁道,“怕不是要殺進宮里卻走錯方向了!”
其余幾個小廝也懂得審時度勢,分散開來將院子團團圍住,以免他們東家從里面跑出來。
然而季別云回到房內,卻只是為了取卻寒刀。一把握住刀身后,也不顧他們阻攔,出了房門便飛身一躍到了屋頂上。
半醉半醒之間,季別云只有一個念頭——皇帝不愿懲治段文甫,那便換他來。
天地在他眼前旋轉,即使腳下不穩,他也憑著多年習武的經驗飛檐走壁,躍上了墻頭。身后眾人的聲音吵得他腦袋疼,他心中愈發煩躁,不想再顧忌任何事情,頭也不回地從偏門旁翻了出去。
然而落地時,他猝不及防撞進了一個人的懷里,隨即腰間被一只手緊緊攔住,讓他動彈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