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文甫不滿足御史之職,想要更大的富貴,想要更多的權力。自己爬上御史臺之首的位置之后,還要將此處全都染成一缸黑水,用朝綱之亂堆出山一樣高的金玉富貴。
季別云道:“短短幾年,你就從監察御史爬到御史中丞的位置上,如今也不過二十有七。常常被人夸贊年輕有為,享受著滔天權力與榮華富貴,你一定很滿意如今的日子吧?不過你自己也清楚,踩在柳家尸骨上得來的海市蜃樓,也該有消散的一天。”
他看著段文甫愈漸蒼白的臉色,冷笑道:“你害怕富貴如鏡花水月,來得有多輕易,散得便有多突然。”
段中丞臉色陰沉得能擰出水來,猛地搶過一旁侍衛的劍,指了過來。雖然氣極,但理智仍在,沒有立刻動手,咬牙切齒地憋著。
片刻后卻突然放下手,陰森道:“我就算將真相告訴你又如何,罪魁禍首早已經死了,你只有去黃泉找他算賬。其實柳家一案簡單得很,都快柳洪吉時運不濟惹禍上身,他擋了別人的道,也休怪別人先行下手,將他定了罪。”
總算被他激出了真相。
季別云皺著眉問道:“誰?鄭禹?我爹發現他的罪行了?”
段文甫不置可否:“兇手鄭禹死了,柳家的人除了你也都死了。你獨活在世,為了所謂真相蹚這一趟渾水,甚至將命搭進去,就算查到了又如何?你找誰報仇去?”
季別云捅了段文甫的心窩子,這人也要捅回來,反問他道:“你不覺得自己很悲哀嗎?”
他咬著后槽牙沒接話,片刻后只固執問道:“鄭禹犯了什麼事?”
“那你得去問他了。”段文甫又補充道,“不過不是現在,現在還不能殺你。還得委屈你在我府上多待幾日,等風波平息下去,再送你上路與家人團聚。”
“恐怕不能如你所愿。”季別云轉了轉手上的刀。
即使他真的被強留下來,事情也不會就此平息的,御史臺該倒還是得倒。更何況,此刻他或許可以殺出去。
段文甫臉色不變,“聞了這麼久的冷虞散,你還打得動嗎?”
第67章 出重圍
季別云在方才起身時便發覺了不對勁,一直掐著掌心逼迫自己清醒。
身上的無力不同于之前病倒,反而來得極其突然。仔細一想,應該是自從進入這間房內就被投了毒,很有可能是那些舞姬身上的熏香。
大理寺有人劫獄那夜,季別云手底下的人便被冷虞花的毒性迷暈過。
明槍易躲暗箭難防,這一回變成他自己中招了。
“不敢用得太多,怕季將軍聞出來,不過這點也夠讓人渾身無力了。”段文甫將劍還給了侍衛,自己向后退出重圍,聲音隔著一道人墻傳來,“還是勸季將軍別反抗,以免白費力氣。”
“你提前服過解藥了?”他問道。
段中丞笑了笑,“是。”
季別云忍住了罵人的沖動,為自己多節省了一些力氣。
粗略一數,屋內侍衛共有十二人,屋外可能還有更多。冷虞散在他身上的效用會越來越重,他得快刀斬亂麻,殺出一條生路來。
在剛才激怒段文甫時,他拿刀的右手便不如以往有力。不過他也是經歷過登闕會的人,此刻暫且還比不上那會兒,至少他身上還沒有傷。
段文甫一聲令下,這些人便齊齊朝他攻來。
好在段文甫要留他活口,故而對方將他團團圍住,卻也不敢下殺手。
只要不想殺他,那就好辦多了。
季別云利用了這點,看準了其中下手尤為猶豫的一人,拼著被其他人刺傷的風險,朝那邊攻去。
后背剛一亮出,他便感覺到了有劍風襲來,緊接著背上便是一痛。但他絲毫不敢有所懈怠,欺身而上,長刀直接撞開目標之人慢了一步的抵擋。此人不堪一擊,見他沖著自己而來便亂了陣腳,被兩三下擊退。
季別云此時已經被劃了五六下,他沒工夫數清楚,見已經打出了缺口,便趁勢從中脫離了包圍。
只是身后之人窮追不舍,身形也不慢,他被纏斗得只能堪堪往門口挪動幾步。透過刀光劍影朝外看去,院子內燃起了點點火光,竟有一排弓箭手挽弓瞄準了此處,就等著他走出房門便放箭。
段文甫……這惡心玩意兒是做足了準備啊。
轉眼一看,段中丞本人正遠遠待在那堆樂器中間,端端正正坐在一張琴前面。下一刻便有琴聲傳來,彈的卻是廣陵散,雖然諷刺了些,但慷慨激昂的曲調正適合當下情景。
季別云手中的刀越來越沉,步伐也愈發遲緩,他索性用左手搶來一把劍,左右同時殺敵。
卻不是朝著門外的方向。
擒賊先擒王。
他再顧不得下手輕重,刀刃沒入他人血肉的沉悶聲響將他罩住。在恍惚之中,他只能察覺到自己一刻也不曾停下,全憑本能將揮至身邊的劍擋去。
朝段文甫邁出的那幾步走得極其艱難,仿佛很快又似乎很慢,他在血腥味纏繞中來到了那把琴跟前。
段文甫反應不及,脖子上就被他架了一把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