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僧人跟了上來,問:“接下來去哪兒?”
季別云沒敢轉頭,只答道:“陛下不是讓我督軍嗎,待會兒便收拾收拾,去旁邊的定州做做樣子。”
“之后便回京了?”
“之后便回京,再將宸京掀起一層浪。”他還是沒忍住,偷偷瞄了和尚一眼,“你記著自己說過的話啊,要陪我。”
觀塵笑了笑,“好,陪你。”
季別云又有些后悔了,改口道:“但你也不用把自己搭進去,盡力而為適可而止,我也不是廢物一個。”
觀塵點點頭,笑意不減,“這我清楚。”
他再也按捺不住,轉過頭去,正好與僧人對視。
“你又清楚了?”
“當然,”觀塵道,“你不是廢物一個,我從一開始就清楚。”
季別云的表情有一瞬的松動,趕緊偽裝成不屑的模樣,輕笑一聲。
“不用你說。”
*
他們離開充州之前,季別云找到唐司判。他搬出皇帝來威脅,讓唐興把手底下的人都管好了,決不能將圣上派他徹查滅門案的消息透露出去。
===第44節===
之后也沒什麼好交代的了,再過不久應該會有新官上任,府衙要如何整頓,是下一任充州刺史的事。他要做的是回京復命,將得到的證據擺在皇帝面前。
他們一百多人如同來時一般,靜悄悄地離開了充州城,前往四十里外的定州。
既然是督軍,自然要去都尉府。
雖然是定州不是靈州,但季別云心里還是有些復雜。
他小時候身體不好,就算出門也多半是被帶去都尉府找他爹。后來娘胎里帶出來的病治好了,他便去得更勤,都尉府是怎麼一個樣子他再清楚不過。
與宸京的南北衙軍營不同,都尉府往往更有人氣兒一些。
大多數士兵都是本地人,在自己家鄉的土地上待著,說著自己人才能聽懂的方言。
更何況如今沒有戰事,想來定州都尉府也沒什麼好督查的。
然而他們出發還沒多久,便有人沿著這條路追了上來。馬蹄揚起黃塵,一個衙役打扮之人高高舉著一封信,喊道:“將軍留步——”
季別云本以為是找他的,不曾料到竟是懸清寺寄來的信。
他看清信封上的“觀塵親啟”時,心中一沉,急忙轉交給了觀塵。
僧人當著他的面將信封拆開,展開信紙掃了一眼,臉色也不太好看。
“怎麼了?”
觀塵用只有他們二人能聽見的聲音道:“住持病倒,召我回京。”
季別云一時間找不出安慰的話,只看了一眼宸京的方向。
覺明禪師病倒了……若只是小病,斷不會如此急切讓觀塵回京。他隱隱覺得懸清寺要變天了,觀塵的人生軌跡即將被推上一條未知的路。
“去吧,快回去。”他語氣急切,“不能耽擱了,路上也不能出岔子,我讓人護送你回京。”
僧人挽著韁繩調轉馬頭,卻又多看了他一眼,“施主也一樣,萬事小心。”
季別云還想再囑咐兩句,觀塵卻已經揚鞭,一聲輕喝之后,駿馬載著僧人朝另一個方向狂奔而去。
他趕緊點了兩個人跟上,目光就沒移開過,直至馬蹄聲逐漸遠去,背影也再看不清之后才收回視線。
分別來得突然,道別也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帶水,以至于他這會兒還有些恍惚。
戴豐茂駕馬走了上來,試探道:“觀塵大師這是出什麼事了?”
季別云心神不寧,語氣也懨懨的,“不該問的別問,不是知道得越多就越好。
”
接下來一路上季別云都魂不守舍。下午趕到了定州都尉府,都尉前來迎他,他下馬時差點被自己絆倒,連忙扶住了馬頭,這才勉勉強強沒在對方面前出丑。
定州都尉姓卓,年紀與他父親相當,氣質卻更加溫和一些,更像個儒將。
季別云與都尉的官銜品級相當,見了面也沒那麼多客套禮數,卓都尉直接開口抱怨:“這一路上季小將軍走得挺久啊,足足九日才從宸京到了定州,可是遇到了什麼攔路石?”
他帶著弟兄們緊趕慢趕到了充州,辛苦查了幾日的案,就為了能盡快到定州來,以免露餡。
本可以不必這麼勞累匆忙的,如今還要受定州都尉的譴責,就為了所謂圣意。元徽帝真能折騰人。
季別云在心中抱怨,面上卻笑了笑,“畢竟年紀輕,貪玩,都尉多多包涵。”
不要臉就不要臉吧,他不在乎這點顏面,懸清寺出了事,他這會兒更想早些回京了。
卓都尉聽了他的話古怪地笑了笑,也沒生氣,帶他進了都尉府大營。
底下的兵正操練著,卓都尉在他身側幽幽道:“聽說隔壁充州這幾日不怎麼太平,季小將軍可有耳聞?”
得,來套他的話了。
充州之事果然不可能徹底瞞住,他只好裝傻,答道:“沒聽過,不清楚,我只聽說剛過世的充州刺史為亂一方,若被揭發了,定然是要遺臭萬年的。”
一旁的人果然沉默了,估計是在揣測這話里有沒有一兩分元徽帝的意思。
片刻后卓都尉才又開口:“確實如此,充州民生凋敝,這樁滅門案說不清是禍還是福。
不過定州也不是什麼富饒之地,普天之下最物阜民安的還得是宸京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