瞇著眼睛喝了兩口之后,瞥見他猶疑的模樣,開口道:“你要是過意不去,不如給我漲兩倍工錢,不過分吧?”
他笑了笑,暫且放下心防,“恐怕頭兩月你得跟我一起喝西北風。”
徐陽疑惑道:“怎麼,頭兩月的俸祿你已經想好怎麼花了?”
季別云下巴一抬,看向旁邊一直裝作隱形的觀塵。
“我還欠了觀塵大師許多銀子,得先把債還完。”
賢親王朗聲笑了出來,背靠著欄桿,伸手指向僧人,“你愿意還,觀塵還不一定愿意收,算得那麼清楚作甚?”
徐陽緊跟著起哄:“不如這樣,你跟觀塵大師打個賭,你贏了就不必還錢,如何?”
季別云眉毛一挑,“你讓出家人賭東西?徐兄,你怕不是已經醉了。”
徐陽甩了甩腦袋,確實有些難受,將空酒壇子拋在地上,略有些搖晃地站了起來。
“我早就想和你痛快打一場了,這樣,我輸了便幫你把錢還了。你若輸了……”徐陽想了想,繼續道,“再給我買幾壇好酒來。”
季別云靜養了許多日,正愁身子不活絡,當即便站了起來。
觀塵卻突然出聲:“季施主傷口還裂著,如何打?”
賢親王瞥了僧人一眼,笑道:“你還操心這個,徐陽不也是路都走不穩的醉鬼,讓季遙用左手便是。今日高興,隨他們胡鬧一場。”
“接著!”
季別云將手中的酒杯一拋,落到觀塵懷中,被牢牢接住。少年拉著醉醺醺的徐陽往亭外走,一邊興致勃勃道:“我不會讓你的。”
“誰要你讓了,別看不起人。”
兩人話音未落就打在了一起,一個傷員,一個醉鬼,像過家家似的。
亭內兩人遠遠看著,無意摻和。
賢親王倒了一杯酒,放在鼻尖聞了聞。
“好酒,宮里的東西。你幼時便出家,從沒嘗過這杯中物的滋味,實屬可惜。”
===第25節===
觀塵一手拿了一只杯盞,季別云給他沏的茶他早就喝完了,指尖摩挲著光滑的杯身,不知在想些什麼。
賢親王瞥了一眼,幽幽道:“少擔心別人了,多想想自己吧。我皇兄向來都對佛學不感興趣,如今尚且謹遵先帝之意,不敢對懸清寺有所懈怠。待時日一久啊,懸清寺的命運就不好說了。”
觀塵抬眼,看向平靜的湖心,眉頭微微皺起,“師父久病初愈,心境愈發平和,寺內僧眾也都只想繼續平穩下去。”
“那你呢,你怎麼想的?”明望問道,“日后你接過衣缽,便必須保全懸清寺平安。覺明禪師一心避世,從不管宸京里斗得如何激烈,但你是知道的,沒有人能夠置身事外。”
僧人站起身來,將杯盞輕輕放回桌面。
“走一步看一步吧。”
賢親王嗤笑一聲,“你糊弄我都不認真一些,要說你是走一步看一步的短視之人,我連明都不姓了。”
“王爺慎言。”
明望悠悠地長嘆一聲,“罷了罷了,這日子得過且過吧。”
亭外兩人打到一半就停了下來,只因為徐陽醉得看人都有重影了。
季別云完全沒有盡興,擺擺手回到亭內,提起茶壺卻發現已經空了,只好給自己倒了杯酒,一飲而盡。
賢親王這會兒已經拿起他的金錯刀,翻來覆去地把玩,見他回來了便問:“帶著這把刀去,想來右驍衛也沒人會找你麻煩。”
他將杯盞隨意一拋,答道:“不帶這把去,放在家里供著就行了,我只要之前在軍器監領的那把環首刀。
”
這刀雖看著華貴,又彰顯君恩,可拿著實在太礙事,中看不中用。再者季別云也不習慣這麼花團錦簇的兵器,看著別扭。
賢親王笑道:“也行,你那把環首刀我也讓人送來了。不過自古俠客驍將都配寶刀,你不要寶刀,好歹也給自己的佩刀取個好聽的名字吧?”
“取名?”季別云一愣,這不是話本里俠客義士做的事情嗎?
不過他也真的想了想,腦子里一片空白,卻剛好瞥見一抹春光映在湖面上。冬日已去,而他也終于在宸京中落了腳,不如就叫……
“就叫卻寒吧。”
他不能以柳云景的名字贏下登闕會,也無法提及自己的家人。幸而慧知小和尚也算是他曾經的家人,而慧知的俗名也幾乎無人知曉。給自己的刀取名“卻寒”,姑且算是紀念了。
賢親王與觀塵俱是一愣。
季別云瞥見這兩人短暫的愣神,自己也疑惑了,“怎麼,這兩個字不好嗎?”
賢親王的神情看起來是單純的疑惑,似乎在思考這兩個字怎麼寫,“有什麼含義嗎?”
季別云想起慧知曾對自己解釋過趙卻寒一名的意思,便將原話搬了出來。
“冬日太冷了,大概是想拋卻寒意吧。”
這話一出,觀塵忽然開口,一雙如墨的瞳孔倒映著漫天春光。
“如施主所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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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季別云便出了城門,騎馬前往右驍衛所在軍營。
他前夜沒有睡好,昔日父親領兵的畫面在腦中翻來覆去地轉。靈州都尉府的兵力雖然不算多,但駐守的是邊境重地,因此平日操練得勤,士兵們也都驍勇善戰。
不知京城右驍衛與都尉府有何不同,而且他一上任便要帶兵,心中難免忐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