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礙于文武百官在場,圣上稱呼他時還是用了“季卿”二字,保全了一絲顏面。
季別云沒覺得受挫,在元徽帝沒親臨登闕會時他便猜到了,圣上對這種比武毫無興趣,或許還覺得厭煩。
他很快明白了自己的位置,索性也不打算將準備好的謝辭拿出來說了,直接道:“草民屬意右驍衛,懇請陛下成全。”
此話一出,原本寂靜無聲的大殿傳出細微的騷動。
他知道,自己在這里許多人眼中已經被打上了“不知好歹”的印象,說不準有多少人正在心中嘲笑他。
元徽帝手指摩挲著龍椅的扶手,方才還半耷拉著的眼皮抬了起來,看向不遠處脊背筆直的少年。而底下的文武百官之中,前面幾排還算安靜,后面已經有人在交頭接耳了。
往年的勝者大都進了北衙,余下的也都投身十二衛中最為風光的左右衛。
元徽帝沉默了一會兒,想著登闕會畢竟是祖制,不能拂了先帝的面子,故而特意曲解道:“右驍衛將軍一職已有人了,但朕既然承諾過讓季卿在南北衙中任選,再增設一職亦無不可。”
季別云直接躲開了皇帝遞過來的臺階,又一次果斷答道:“草民不敢得隴望蜀,只想任中郎將一職。”
他不疾不徐說完,聽得身后的動靜更大了一些,心想現在不止是這些官員,恐怕皇帝也覺得他不識好歹了。
果然,他聽得大殿之上傳來一聲輕笑。
“來人,賜金錯刀。”
有內侍走到他面前,雙手一頭一尾地捧著把鞘上鑲嵌了金銀珠寶的長刀,輕聲道:“大人,領賞吧。
”
季別云雙手抬至面前,接下了這把沉甸甸的刀。
先帝在時,每次都會給登闕會的勝者賞賜一把金錯刀,無一例外。
他此時親眼看了,只覺得這刀怎麼瞧怎麼花哨,刀鞘上的珠子晃得人眼都花了。對敵時不必拔刀,只需把刀鞘往天上一拋,便晃瞎敵人的眼睛。
賜刀之后,季別云本以為謝恩到此為止了,不料皇帝卻突然開口:“季卿少年英才,聽聞身手遠在往年登闕會勝者之上,既已捧刀,何不為我們展露一番?”
季別云脊背都僵了。
他心里飛快揣測元徽帝的心思。要一位臣子在百官面前舞刀,不是贊賞,而是羞辱,這是把他當成宸京鬧市中賣藝的了。再者,凡入敦化殿之人不得配刀劍,他若真的在這大殿之上拔刀出鞘,必會被詬病。
元徽帝這也太小心眼了。
作者有話說:
軍制參考唐代,有改動,不太嚴謹看個樂吧
第28章 觸碰
季別云不太在乎自己被當成賣藝之人,只是他怕拔刀后會落人口實,待到日后,說不定有心之人會拿這件事大做文章。
他正準備推脫,便聽得身旁傳來一個似曾相識的聲音。
“陛下,敦化殿乃商定國是之所,上承天意,下達萬民,實在不宜在殿上舞刀弄劍。”
這聲音似乎是從第一排傳來的,能站在百官之首的自然都是權臣。
果然,元徽帝沒有駁了此人的面子,興致缺缺地說了一聲“罷了”,便就此放過了季別云。
早朝原本已經到了尾聲,元徽帝給季別云賜了一座宅子之后便散朝了。
季別云拿著金錯刀往殿外走去,剛走下臺階便聽得剛才那聲音喚道:“中郎將留步。
”
他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聽見后面又叫了一聲中郎將,這才停下腳步。
轉過身去,卻發現曾見過一面的丞相正朝他走來。
原來剛才在大殿上替他解圍的竟是丞相嗎?
季別云按下驚訝,抬手行了一禮,“見過丞相,多謝丞相出言解圍。”
手肘被輕輕一抬,丞相的語氣很是和藹:“不必虛禮。”
他這才站直了抬起頭來,看清了眼前之人。
上次在懸清寺時他遠遠看了兩眼,只覺得丞相為人淡漠。而傳說中的這位賢相穿上絳紫朝服之后,氣質淡遠之余更顯秉直,讓人一眼便能相信這是一位德高望重的權臣。
方綏以長輩的姿態拍了拍他的手臂,率先朝外面走去,季別云沉默地跟上。
“犬子曾提到過中郎將,言辭間稱贊向往,如今得見,不得不信。”
季別云回道:“丞相過譽了。下官的確與公子見過幾面,頗為投機。”
丞相這客套話說得他心虛,忍不住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就他與方慕之頭兩次見面那劍拔弩張的氛圍,方少爺背后沒有罵他都算好的了,怎可能還在自家父親面前夸他?
他們走在宮道上,四周都是散朝后的大臣們,三三兩兩結伴,也有獨自一人的。或許是因為身旁的人是丞相,這些人有意無意地避開他,沒有上前來打擾。
但丞相似乎沒有正經話想要對他說,又以長輩的語氣恭賀了他兩句,便不怎麼開口了。
正沉默著,便有另一位年輕的紅袍官員走了過來,先給丞相行了一禮,才看向季別云,笑道:“御史中丞,段文甫。
”
季別云正要自報家門,段文甫卻擺了擺手,“不必了,如今京城之中誰人不知季小將軍的姓名,我也是特來恭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