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這消息靠不靠譜,也不知是哪個高人說的,總之是被口耳相傳,且世人大都信了。
那傳聞便是——若有人能于蓬萊仙山求得秘寶,天下便從此安定。
往后各國紛爭不斷,戰亂持續了百年,傳說中的秘寶也沒能出現。然而一件事越沒被證實,猜測的人便越多,流言也變成了傳說。
直到先帝梁太祖從亂世中殺出了一條康莊大道,沒憑借什麼秘寶也開了國,統一了江山。
太祖當了多少年皇帝,天下便太平了多少年。
那道傳聞逐漸被人們忘卻,然而太祖他老人家突然大告天下,說他找著了。
泰成二十年,使者在蓬萊仙山求得秘寶,先帝下旨于懸清寺中修建藏寶閣安置秘寶。之后又說“秘寶離閣,必生天怨”,命懸清寺與明氏后代嚴加看護。
那個時候季別云正在戍骨城里,一道昭告全天下的圣旨也送到了他們那個苦寒之地。
圣旨中先帝言辭懇切又不乏驕矜地說了一通,大意是秘寶乃天意所降,他能求來便是上天對明氏江山的認可,此后不僅是他老人家,明家的后人也會勵精圖治,以求山河永續。
世人相信嗎?
蓬萊仙山,人人都聽說過,卻沒人真正去過。至于那什麼秘寶,先帝更是從未將其真正面目公之于眾,天下人只知有這麼一個寶貝,卻不知寶貝到底為何物。
然而季別云想到了大梁這二十二年來的清平,又想到了懸清寺源源不斷的香火,那世人應該是相信的吧。
“原來那便是藏寶閣,修得比藏經樓還要氣派。
”季別云遙望著那座五層高的閣樓,平靜道。
“可惜藏寶閣不能隨便進……”妙慈的語氣突然興奮起來,“但是藏經樓可以!不如我帶施主去藏經樓看看吧?”
他眼皮一跳,連忙拒絕,“不用不用,你就算讓我看,我也看不進去。”
季別云一想到那些高深莫測顛來倒去的佛經就全身心抗拒,連思緒也焦躁起來。
這幾日情緒不佳時他便愛摸著或抱著自己的刀,此時下意識手往腰間一探,卻探了個空。
……他忘記了,刀劍煞氣重,不宜在寺里出現,他今早已經將環首刀留在客房內了。
季別云難受地將手掌握成拳又松開,對妙慈道:“走吧,去其他地方轉轉。”
小沙彌帶著他從懸清寺后面一路轉到前面的佛殿。此時香客已經漸漸多起來,大都是一些早起便出發登山的。
他看著這些虔誠的善男信女,又看了看殿內的佛像,覺得自己一炷香都不上實在有些過意不去。好歹他如今借住在佛寺內,又吃著齋飯,總得替懸清寺添一添香火。
季別云瞧見有人在供燈,心中一動,不自覺多看了一會兒。
妙慈見他盯著蓮花燈,奇怪道:“季施主不是不愿拜佛嗎,為何還想供燈?”
他也說不清為什麼,只是腦中浮現了昨夜的夢。
“你帶我去供兩盞吧。”他只道。
小沙彌帶他走到堂內,一室的燈火照得此處恍若非人境。
正在填寫功德簿的一位老和尚瞥見他們,叫了一聲妙慈,問他怎的不去做早課,還在這里閑逛。妙慈在其他僧人面前裝得勤學謙卑,沉穩地雙手合十,學著觀塵的語氣說了一句“雜事纏身,著實愧疚”。
季別云憋著笑,去請了兩盞蓮花燈。第一盞是為慧知供的,他不便說法號,便將趙卻寒一名告訴了老和尚。
“那第二盞呢?”僧人在功德簿上寫完了趙卻寒的名字,提筆又問。
他又一次往腰間摸了個空,只好捏了捏衣袖。
“季遙,四季的季,遙遠的遙。”
不是供自己,而是告慰這個身份真正的主人。但愿真正的季遙能走得安寧一些。
燈盞被點燃之后,季別云只瞧了一會兒便收回了視線。
他沖小沙彌招了招手,俯身在耳畔低聲道:“幫我個忙,回頭找你觀塵師兄,讓他幫我留意一下那個和尚的動向,若是有消息請一定告訴我。”
昨夜夢醒之后,他抱著刀在小院里坐了許久。
那個夢的預兆很不好,他隱隱覺得對方出了事,心中的愧意在露重更深中愈發沉重。當年慧知是從柳家出去的,柳家人又被流放得很突然,他根本沒有機會去靈東寺,也不知柳家破敗之后慧知到底有無受到牽連。
觀塵拿給他看的那封親筆信是不假……但他經過昨夜之后還是覺得不放心。
妙慈一臉茫然,連聲音也忘了放輕,“什麼和尚,季施主所說我怎麼聽不明白?”
季別云直起身來,笑了笑,“不必明白,你只需要原話帶到就好,日后我必定再給你帶點心來。”
他這樣一說,小孩兒便被完全收買了。
正準備離開,便聽得身后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
“季遙?”
季別云轉過身去,卻看見一個完全臉生的年輕人,一臉不確定地叫了聲他的名字之后,見到他的正臉,忽的笑了起來。
他心里暗道不好,這人難道認識真正的季遙?
作者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