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塵沒有回答,只是又行了一禮。
“徐陽!跟上!”
聽見賢親王的聲音,徐陽渾身一抖,趕忙跑了過去。
待人都走遠了,觀塵才無聲地嘆了一口氣。
王爺對他有知遇之恩,此番生氣也是怪他不愛惜羽毛。可不管論跡還是論心,這些事他是必須要做的。
他捻了一會兒佛珠,等心完全靜下來才回到禪房。
本以為少年會待不住,說不定已經跑了,沒想到他回去時季別云正坐在椅子上,百無聊賴地喝茶。見他回來了,也只抬了抬眼,“你這兒的茶挺好喝的。”
觀塵站在門口沒進去,垂眼避開了少年窺探的目光,道:“貧僧帶施主去客房。”
“我不需要去上柱香嗎?來都來了,總要給佛祖帶點見面禮吧?”
他回想起在靈東寺時,季別云也從未去過佛殿,更遑論進香拜佛。
這又是在故意逗他了。
觀塵不知少年這個愛好因何而起,卻也只能答道:“施主不必勉強自己。”
季別云哦了一聲,放下茶盞,跟著僧人走出了小院。
客房似乎在另一個方向,觀塵領著他走上了一條岔路,剛拐過彎,面前便出現了一條長長的臺階。
兩人踏上石階,山風在此處更加囂張,吹得季別云不得不攏緊了外袍。
他感覺到觀塵的情緒比賢親王離開之前更加沉悶了一些,雖然前后都是那副不愛說話的樣子,但相處久了,他能夠從觀塵的神態動作里看出一點內在的情緒。
是被賢親王罵了嗎?
王爺今天說是來懸清寺視察右衛,其實也是為了將他留在這里吧。雖然表面上給了一個體面的理由,但季別云能感受到自己被拋下了。
可是他不在乎。別人對他舍不舍棄那是別人的事,他只是不希望有人因他受到牽連。
然而季別云這麼個從小到大的倔性子,讓他主動挑明實在有些困難,他只會偷偷摸摸地從其他地方加倍補償。
“那個,”季別云清了清嗓子,“我有一樣東西要給你。”
他從懷里拿出一方扁扁的錦盒,回首遞給觀塵。
“之前說要來謝你,空口感謝怪沒誠意的,剛好前日預支了工錢,給你買了這個。”他不太自然,眼神閃躲著,“我如今尚且買不起什麼紫檀木黃花梨,見你手上這個都磕破了,所以就買了便宜木頭做的……你要是嫌棄也別當著我的面說出來。”
觀塵站在下面三四級的臺階上,要仰頭才能看著他的眼睛。僧人露出略微愕然的神情,伸手接過錦盒,卻又多看了他一會兒才低頭打開。
盒子里放著串佛珠,一看便知成色不好,但觀塵伸手撫上去,久久沒有動作。
季別云有些慌了,跳下兩級臺階,著急道:“你還真的嫌貧愛富啊?不應該啊。”
觀塵抬頭,唇邊漾著不明顯的笑意。
“那串佛珠的裂痕是在三個月前磕撞出來的,貧僧那時候想換卻猶豫了,覺得沒有哪串新的佛珠有這個機緣。”
他松了口氣,笑道:“佛珠也能有機緣?”
僧人點點頭,將他送的手串拿了出來,緩緩地套在了自己腕上,之后又將舊的取下來放入錦盒中。
“或許那時貧僧等的,就是此刻的機緣。”
作者有話說:
有預感小云可能會挨罵,我先在自己頭上頂一口鐵鍋,文案上的強強不是騙人的我保證
第11章 慧知
懸清寺的客房在東邊,規模不大,只有幾間,或許是因為能留宿在寺內的客人少之又少。
季別云被觀塵安排到了靠里面的一間,觀塵走之前還有些不放心,囑咐道:“待會兒給你送齋飯過來,你以后若是有事找我,去僧舍的是名院便可以了。”
他沒聽清那兩個字,問道:“什麼院?”
“是名院。”
見他臉上仍有迷茫的神色,觀塵進一步耐心解釋道:“如來說世界,即非世界,是名世界。”
季別云神色微變,一些塵封的記憶浮現出來。
他許久沒有接觸佛經,故而一時沒聽出來。其實身為柳云景時,認識慧知的緣故所以他也略聽過一些佛經,自然是知道這句的。
可他現在是季遙,便不該聽懂。
他頓了片刻才扯出一個笑,“什麼繞口令,把我腦袋都說暈了。我到時候若來找你,還是直接問問其他師父你在哪兒吧。”
“也好。”僧人依舊沒有脾氣,對他略微點頭之后便捻著新佛珠離開了。
這和尚向來走得干脆,他原本還想再說兩句話,卻只能在原地盯著那越走越遠的背影。
季別云滿腦子都是方才那句繞口令似的佛經,默念了好幾遍之后他才猛然回過神來,發覺自己的心神已經亂了。鄭禹的死,丞相的嫌疑,賢親王走之前的話,還有觀塵握著佛珠的身影……許多畫面在他腦中爭相復現,擾得他心煩意亂。
日已西沉,天色漸晚,觀塵沒有離開多久便提著食盒回來了。
季別云坐在小圓桌旁邊,支著下巴看觀塵將一疊疊菜從食盒內端出來,有條不紊地在桌上擺好。
這和尚的行事風格一直都是不慌不忙的,就連放餐盤這樣的小事也做得令人賞心悅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