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日他打趣的時候,觀塵都是或笑或沉默地應下,可不是像這樣畢恭畢敬地反駁。
難道是顧忌著賢親王身份尊貴?
他略微走了一下神,便聽得觀塵介紹道:“這位便是貧僧在信中所說的少年。”
信?什麼信?不是說拜帖嗎?
季別云拱手行禮,卻在低頭時掩蓋住了臉上的意外之色。觀塵竟然提前給賢親王寫了信,卻不曾同他說過,他自然也不知道那信內是如何提到自己的。
依照觀塵的為人……應該不會將他殺人之事透露出來吧?
室內除了賢親王,還有幾位侍衛,此時都將視線移到了他身上。
季別云察覺到數雙視線,仍舊保持著禮數,不卑不亢道:“草民運州季遙,拜見王爺。”
他重新直起身,卻低垂著雙眼。余光里看見男人繞著他走了半圈,似在打量。
“運州?本王記得不久前運州發生了地動,災事重大,生靈涂炭。你可是從運州逃難來的?父母家人呢?”
季別云就等著別人來問他這件事,流利答道:“回王爺,草民一家十口原本從運州逃難,途徑靈州時,在城外一個荒山里遭遇山匪。草民僥幸逃生,其余九口全都被山匪……”他說到此處,適時地斷了話頭,讓眾人以為他是不忍說下去。
賢親王見他這樣,果然不忍心了,擺了擺手轉身走向室內。
觀塵轉頭看了他一眼,瞧不出什麼情緒,卻被他恰好逮到了目光。兩人對視之間,他也不管觀塵有沒有相信自己,露出一個寬慰的笑。妙慈也偷偷在后面扯了扯他衣裳,小聲說施主節哀。
季家的遭遇他沒有對觀塵和妙慈說過,一則是覺得沒有必要,二則……他怕自己演得不好,言多必失。
===第5節===
賢親王喃喃了幾句天災人禍,走到書桌旁,手指摩挲著桌上一幅字的邊角。
三人跟了過去,季別云倒著瞄了兩眼,上面寫的是一首山水詩。明明寄情田園山水,就連住處都灑脫自然,這會兒卻又因百姓遭受天災而低落……他也看不出這位王爺的灑脫是不是演的了。
“你身手不錯?”王爺終于抬頭看向他。
季別云答道:“算不上多好,能防身罷了。”
然而話音剛落,劍鳴之聲在他背后乍然響起,銀光破空而來,帶著劍風吹起他鬢邊發絲。
少年未曾退卻,腳步輕挪,一抬手就從側面捻住了劍鋒。余光里持劍的不是別人,正是方才一直在旁聽候的侍衛。他松開二指,屈起指尖用關節彈向劍身,只聽得一聲低微的劍鳴,侍衛持劍的手朝旁偏了偏。
侍衛長得沉穩老實,二十多歲的模樣,長劍被彈歪之后果斷收了劍,朝一旁俯首退去。
賢親王看向季別云的目光帶上了一層驚異,沉吟片刻后笑道:“徐陽可是我的貼身侍衛,觀塵,你當真是為我引薦了一位少年英才。”
不待觀塵回答,男人又看向季別云,“不如這樣,季遙先留在我府上做侍衛,若是有意從戎,便可考慮考慮我麾下的宸京右衛,如何?”
季別云垂眸聽著,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起了提防之心。賢親王一上來就給了他一條明路,說什麼進入宸京右衛……那可是京城十二衛之一,在天子腳下負責宮禁宿衛,多是世家子弟任職。
他還在思考如何答話,觀塵卻先溫和地開了口:“既然王爺覓得良才,季施主又尋到了落腳之處,其余的,貧僧便不過問了。若無其他事,貧僧便帶著師弟先行告退,住持還等著貧僧復命。”
好啊,這和尚把自己率先摘了出去,又三言兩語替他默認了要留在王府。
季別云不自禁瞥了一眼對方,依舊是平靜的眉眼,只是他從那張臉上看出了一點深藏不露。如果觀塵真的沒什麼壞心思,那這麼想讓自己留下來,應該解釋為助人心切嗎?
“去罷去罷,我向來都是留不住你多待一會兒的。”賢親王依舊很好說話,笑著擺了擺手。
季別云抓緊時機也開口道:“王爺,那草民先送兩位師父出去。”
知曉他們或許有話要說,賢親王沒有阻攔,點了點頭。
季別云跟著兩個和尚走出了初景閣,見引路的仆人離得遠才問道:“師父在信中都說了些什麼?”
僧人走在他身邊,聞言疑惑地看向他,“季施主所言何意?”
看見觀塵的神情,像是真的一派坦蕩,倒顯得他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哦,我以為師父替我在信中有所美言……”他挑了個半真半假的借口,但也為自己的猜忌感到不好意思,難得說不出一句囫圇話。
“季施主何須美言,貧僧在信中只是提及了施主的身手罷了。”僧人冷冷淡淡地對他施了一禮,“不必遠送,施主留步吧。”
眼見著觀塵轉身離去,季別云匆忙中叫住了對方:“等等!”
一大一小兩個和尚都停住腳步,轉過身來看他,把他看得有點心虛。
摸了摸鼻子,季別云才道:“待我安頓下來,必定抽空拜訪懸清寺,到時候再來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