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澤就是這樣一個人,看似有情實則薄情,但他又必須偽裝得事事完美。人人都道沈逸澤對前妻仁至義盡,不僅將半數身家都留給了精神不正常的鹿露,還沒有奪走兒子的撫養權。
后期的鹿露對沈念不再打罵,她留給兒子的只有數不盡的沉默和昏暗房間里的背影。
沈念長得和他那位父親實在太像了。
家里的保姆不能進鹿露的房間,她待在家里的時間有限,做飯干活時都要十分小心,不能發出一點聲響被樓上房間里的瘋女人發現。保姆有一次見過那女人發病,對著自己的兒子又踢又咬,像是發狂的野獸。那孩子也是不容易啊,帶著個瘋癲的母親過了這麼多年。
保姆的女兒特別喜歡音樂,她說她的偶像是曾經的樂壇才女鹿露。保姆在女兒的電腦里看過鹿露的演出視頻,她可真美啊,簡直是這個世界上最完美的Omega。雖然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之間她就銷聲匿跡了,不過她的傳說還一直在樂壇流傳。保姆想起來雇主家也有一架特別漂亮的鋼琴,可是她從未看過那家的孩子彈過,雖然她分明在書房看過很多男孩得獎的照片。
“媽媽,要是有一天我能成為鹿露這樣偉大的鋼琴家就好了。”女兒的眼睛閃閃發光,保姆疼愛地摟住自己的女兒,視線投射在iPad上播放的視頻。
這個鹿露,她怎麼覺得有點眼熟呢?
好像有點像雇主家的瘋女人。
保姆不免覺得自己的想法好笑,這樣完美的藝術家,怎麼能是那個瘋女人可以相提并論的。
今天是沈念17歲的生日,他給媽媽擦洗過身體,自己回到房間點燃了一根蠟燭。
他希望高考過后,他能順利考到自己喜歡的大學,然后帶著媽媽永遠離開這個地方,開始新的生活。
高考的前一天,一直精神混亂的鹿露突然清醒了過來。
她伸出枯瘦的手撫摸著沈念的臉龐,淚水順著她蠟黃的面孔流下,“我的念念都長這麼大了……”
這麼多年她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在她的記憶中沈念還是那個8、9歲的孩子。
鹿露的夢做了十年方才大夢初醒。
沈念抱著母親嚎啕大哭,他的媽媽認出他了。這麼多年,他終于能在媽媽的口中再次聽到自己的名字。
那天晚上,沈念枕在母親的腿上,鹿露輕輕哼唱著小時候經常哄兒子睡覺的童謠。
“搖啊搖 搖啊搖”
“搖到外婆橋”
鹿露低頭親吻兒子的睡顏。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知道她在天上的父母看到自己放在心尖上疼愛的女兒被他們親自選擇的女婿折磨成如此模樣,會不會后悔自己當初的決定呢?
她的父母親自將她推入深淵,她的愛人毀了她的一生,她不能再拖累她的兒子了。
她是困在沈念心上的枷鎖,她這個母親當得太失敗了。她不應該讓兒子一直背負著這樣一個沉重的責任,她拖累兒子太久了。趁她現在還清醒,她想放孩子自由。
沈念是她這輩子就完美最驕傲的作品,何其有幸她能有這樣一個孩子。大多數孩子的童年是疼愛自己的父母和幸福的家庭,而沈念的童年是數不清的打罵和瘋癲不能自理的母親。
她是個累贅。
還有一個小時念念高考就結束了,就讓她這個媽媽親手替兒子解決掉自己這個累贅吧。
沈念回家的時候沒有找到母親的身影。他以為媽媽又犯病了,于是小心翼翼地推開了媽媽的房門,生怕驚擾到入眠的媽媽。
然而床上空無一人,只有一張鹿露親手寫下的字條。
「愿吾兒展翅高飛」
驚慌如野草一般在沈念的心中瘋長,他的內心被一股難以揮去的不安盤踞著,恐懼如同一只潛伏的毒蛇漸漸將他纏住,越收越緊,令他陷入瘋狂的漩渦。
他的身子猛然一震,整個人好似被雷霆劈中了一般,一雙驚疑不定的眼里流露出了難以掩飾的絕望之色。
他的心中駭然,腦子里浮現出各種恐怖的猜想,嘴唇泛白,雙手微微發抖,眼睛里透著不可遏制的恐懼之色。
求求你了媽媽,求求你不要這樣對我……
拜托不要
不要離開我
他找遍了整棟別墅也沒有發現鹿露的蹤影,狂風乍起,后花園的大樹發出樹葉被刮動的沙沙聲。
他驚愕地抬起頭來,癡傻地轉動著眼珠,雙腳不由自主地向后花園邁去。他越跑越快,終于在那棵大樹下停下了腳步。
曾經的后花園是沈念最喜歡的秘密基地。鹿露在后花園種著無數嬌艷的花,他的父親曾親手在那棵樹下為他打了一座秋千。
小時候的沈念總喜歡對著沈逸澤撒嬌,央求他的父親推得高點,再高點。他的媽媽就在旁邊拿水壺澆花,時不時抬起眼溫柔地望向他。
十年前的樹下掛著他的秋千,十年后的今天吊著他的媽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