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如今的狀況恐怕離不開這星斗大陣,他不但被這死咒生生世世都拴在了這星斗大陣之上,甚至連自己的道侶正在遭受苦難、難以為繼的時候,他卻還是被拴在了這處,不能上前去為秋白承擔半分。
東澤最初便想一直保護著衍秋,而即便是后來需要秋白保護的步驚川,心中所想的也是與秋白并肩、乃至能夠到保護秋白的地步。
刻骨的無力感又在此時蔓延上心頭,他不知是自己的死咒發作還是因為自己的心中太過難過,只覺得胸腔之中憋悶著發疼。
那股疼痛,卻比以往死咒發作的任何一次都要劇烈,都要叫他覺得難熬。
他不由得握緊了秋白還在他掌心之中的手腕。
那是屬于男人的骨骼,手腕粗壯有力,卻又不顯得笨重,正是這麼一雙手,持著銀槍,護衛了這道修的千年安寧。
可又無人能夠給他安寧。
他為道修做了這麼多,仍舊無人能夠為他做出什麼。
步驚川感受著秋白的呼吸從急促變至微弱,開始覺得時間變得難熬。
時間一點一滴地過去,等到秋白再度睜眼,已經是三個時辰之后。
分明在此處的秋白只是盤腿坐著,什麼都沒有做,聲音卻仿佛是那個在邊境上與魔修廝殺的秋白傳來的,異常沙啞與疲憊。
“流火尊暫時退去了。”秋白說著,面上露出了一個稍稍有些自豪的笑容,“你先前研究的那個陣法很成功……甚至能夠吸取組成那魔傀的血餌霧氣,他那個魔傀,修為被生生降低了一階。
”
那便是被降到了大乘前期,與秋白如今的修為旗鼓相當。然而,這場對決,即便雙方修為一致,卻仍舊極不公平。
那魔傀可以不顧一切地攻擊,可秋白除卻要拼死護住星斗大陣,還要顧及自己的性命。可以說,秋白不如那魔傀那般可以做到不顧性命,因為秋白心中還有牽掛。
這般不公的對決,對于秋白來說定然是極為吃力的。
“你是……帶著傷與那魔傀打起來?”步驚川遲疑了片刻,還是開口問了。
“嗯。”秋白似乎并不在乎這一點,動了動身子,靠在了身后的墻上,“他先偷襲了我,我后面即便與他動手,也還是有些勉強。”
“別太勉強了。”步驚川不由得道,“你應當清楚,我并不想你出事。”
秋白苦笑了一下,“我也不想的……只是實在是事出緊急。”
緊接著,他便將方才發生的一切同步驚川娓娓道來。
他為了掩護自己的分身將那陣法傳遞去道修那邊,主動攻擊了那魔傀。然而那魔傀的修為畢竟還是比他高出一階,流火尊及時反應了過來,指揮那魔傀攻擊他,因為他靠得太近,躲避不及,被魔傀一手穿胸而過。
===第246節===
“所幸,被他穿過的只是右胸,沒有碰到心臟。”秋白勉強地朝他笑了笑,又伸手按上了步驚川的心口,“你我如今,也算是半斤八兩。”
“半斤八兩這個詞是這麼用的麼?”步驚川沉下了臉,握住了他的手。
“還有一個好消息,要不要聽?”秋白笑著問他,似乎此刻的心情是真的很好,仿佛二人只是在一日閑暇的午后閑聊。
“愛說不說。
”步驚川忍住白他一眼的沖動,轉而開始為秋白的體內注入靈力,為他調理紊亂的氣息。
即便只是一具分身,他也不忍叫秋白難受。
“孔煥他們已經成功拿到了陣盤了。”秋白說著說著,差點笑了出來,“想必復刻出陣法是很快的事情。”
“那你的傷勢呢?”步驚川冷不丁問道,“如今你元氣大傷,可有想過如何壓制身上的血孽?”
“傷勢不成問題,孟章在趕來的路上。”秋白滿不在乎地道,“而我發現了那魔傀的另一個缺點,那便是若是魔傀受傷,還須得消耗那血餌霧氣來為自己療傷——這麼以來,才是那魔傀降低了修為的根本原因。只是我短期內,恐怕是沒什麼力氣再給他這麼一下了。”
他的語氣還有些惋惜,似乎根本沒想過自己的后果。
“你先顧好你自己。”步驚川道,“你怎麼忽然這麼……”
他頓了頓,想說吊兒郎當,但是又覺得這麼說似乎不太對。
他想不出一個合適的形容詞,只好將話頭停在了此處。
“你覺得我對結局不在意?”秋白知曉他的意思,因此只是笑著接上了他的話,“先前你不是說……若是不能同生,那便同歸麼?眼下也沒有比這還要更加糟糕的事情了。”
這番話說得似乎也有幾分道理,說得步驚川啞口無言。
二人正說話之際,步驚川心口的那股絞痛又毫無征兆地襲來。
一見到步驚川那就連唇色都變得蒼白的臉,秋白立刻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秋白熟練地將步驚川的頭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嘴上還不忘道:“你看,我都說了我倆半斤八兩……”
一個疼完便是另一人疼。
步驚川被他說得沒話說,也因為那絞痛轉移了注意力,因此無心反駁。
方才一直撐著的笑臉,在步驚川所見不到的地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卻是深深的憂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