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印象里,這莫名而來的絞痛只有這兩回……
比起來源清晰的血孽,這不知來頭的絞痛才更令他慌亂。這發作起來沒有半點預兆,也沒有任何線索,叫他暗暗心驚。
這從胸腔中透出的絞痛非同尋常,東澤知曉這絞痛極為綿長,然而,與先前那一次不同的是,這回發作起來,根本不見消停,甚至那疼痛愈演愈烈,叫他生出一種幾乎要將自己撕碎的錯覺。
上一次……分明在那雷劫退去的時候,這種疼痛便逐漸緩解了。
然而這一次卻格外地磨人,饒是如東澤這般向來都習慣忍痛的,也不由得在這劇烈的疼痛之下極為短促地吸了一口涼氣。除卻這種幾乎要撕裂他的疼痛,身體上的所有接觸都叫他如坐針氈,甚至連穿在身上的衣物也變得如同荊棘一般,每一次摩擦都像是有刀片刮過。
一直盯著東澤的衍秋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輕輕喚了一聲。
原本衍秋之以為是血孽的作用還未完全褪去,但是如今那血腥的氣息已然消散,可東澤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
終于,東澤再也忍不住,猛地推開了抱著他的衍秋,掙扎著爬了起來,往床下噴出一口鮮血。
地上鮮紅的血跡觸目驚心。
第245章 前塵舊夢·四五
“他畢竟是玉髓成靈,你我雖能按照人的禮義廉恥去教育,可他終歸是同人不一樣的。”
“不正是因為這是由我們教育出來的,才更可信麼?為何你總是覺得他會有二心?”
“如今他見識尚淺,我們說什麼便是什麼,可他不是人,如今他也只是全盤接收,卻并不是發自內心地認同,更不可能永遠與我們站在同一條戰線上。
”
“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道理你們難道還不懂麼?當初不乏有人妄想著與魔族交好的,但是他們的結果又是什麼?人族與魔族天生對立,這是天道!”
“他又不是魔族,為何總要這般看待他?”
“別忘了清濁二氣之間本就能相互轉化,天地制衡之道豈是你我能夠隨意撼動的!”
“若真是全由天道說了算,那你我在此處豈不是在做無用功?”
“他終歸是天地所生,只是因為他恰巧出現在了道修的地界中,因此才會成了靈玉之中的玉髓之靈。可若是他生在魔域,就理所當然地成為了魔玉的玉髓之靈。若有一日,他落到了魔修手中,恐怕不會永遠向著人族。”
“說得也是,清氣與濁氣尚且能轉化,若是魔修知曉了轉化的手段,他日,東澤落到了他們手中,反倒會成為指向人族的劍。”
“這把劍,既然是我們發現的,自然需要握在人族手中……否則,我寧可毀了這劍,也不能叫他做出半點違背人族意愿的事來。”
“死咒必須下。若是日后我們都不在了,他安穩按照我們的安排行進,那是最好。可若是他生出異心,便由死咒接替我們,指引他走下去。”
“師兄,你我好歹教養他如此之久,你連一條生路都不愿留給他麼?”
“……這是他的命。”
他的命。
卻從不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第177節===
東澤想笑,卻笑不出來,他用力眨了眨眼,卻發現太過干澀的眼睛擠不出半點淚水。
師父們說得沒錯,他終歸不是人,饒是他努力學了百年,在這百年間偶爾也會生出自己是個人的錯覺,然而,他永遠也無法成為人族。
在這死咒給予了他一次終身難忘的警告后,他終于想起來了這麼一段過往。
那七人的爭執,終歸還是在發現了他的那一刻停了下來。
他們在他身上下了死咒,又抹去了這段記憶,隨后裝作若無其事那般,與他在一片偽裝出來的其樂融融中,走向結束。
而只有開陽一人,似乎是良心不安,曾似是而非地問過他,可會恨?
恨嗎?或許是會恨的,可時間已然過去了百年,即便是恨,也維持不了如此長久。
但是他想起了最終,那七人一聲不吭地去祭陣。原本在他們的計劃中,率先祭陣的,應當是他。可到了那最后的關頭,或許是良心發現,他們率先走向了那個既定的結局。
他們對他狠,對自己也同樣狠。這叫他在此時即便想起了這段塵封的記憶后,卻對他們一點也恨不起來。
他們對他或許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他們予他這百年光陰,叫他茍延殘喘,去看這孤寂人間。
“你醒了?”衍秋夾雜著幾分驚喜的聲音打斷了東澤的思緒,見到東澤醒來,衍秋連忙快步靠近,“感覺怎麼樣?”
東澤偏過頭去看著焦急的衍秋,沒有出聲,他久久地看著衍秋,又在衍秋面露疑惑時移開了目光。
心里忽然想是尋到了一絲慰籍,至少衍秋是真心實意地掛念著自己的。
他忽然覺得有些好笑,自己全心全意掛念著的星斗大陣,竟是被人規劃好的、他至死都需要完成的夙愿、是他必須走向的終點。他從始至終都被人視作一個物件,而人從不需要詢問物件的意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