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故新長》第40章

老師不會計較的。”

我意味深長審視他一番,又湊近問:“要帶我去哪?”

他黑漆漆的眼珠子迎著我的目光一動不動,唇角揚了揚,說:“我家。”

這次換我愣了愣。

這一刻比我計劃之中的來得要早一些——我以為李遲舒愿意讓我踏進那個掩埋著他所有不為人知的晦暗的地方還需要一些日子。

“再說一遍,”我盯著他,“你讓我去哪?”

他說:“我家。”

李遲舒抿了抿唇:“我……有個東西要給你。”

“什麼啊?”

“去了你就知道了。”

“嗯……那我就——”我我把手揣進兜里,揚起下巴,“被年級第一拐走咯?”

李遲舒笑笑,伸手扯住我的衣角:“再不走來不及啦。”

這會兒還沒上自習,學生們還能抓緊最后一個小時自由進出校門,我抓著李遲舒的手逆行于人流,喧嘩中沒有人注意我與他之間的暗涌。

最后我終于站在那棟古老破敗的筒子樓前。

李遲舒的家在五樓,我們沿著樓梯一折又一折地走,樓梯外露的鐵扶手銹跡斑斑,指尖敲打上去能聽見鐵皮內沉悶的回聲。

“三樓住的是一個撿垃圾的奶奶,還有她的孫女,很乖。”李遲舒爬得很快,眼中神采奕奕,一邊走一邊喘著氣給我介紹,“四樓以前住的是一個哥哥,小時候還給我他的自行車,后來他們一家搬走了,現在沒人住……我家到了。”

他從包里找鑰匙的當兒又偷偷看我,話里終究存了些藏不住的局促:“我家……有點亂,你——”

“沒事兒,”我跟他說,“再亂都不會有我房間亂。我房間連下腳的地兒都沒有。”

護敵一百,自損八千。但這話顯然讓李遲舒輕松了一點。

不管他信沒信,總之是笑了,用鑰匙插進鎖孔,咔噠一聲,打開了老舊的紅漆木門。

家里幾個月不住人,陽臺的瓷磚上落了層樹葉和厚厚的白灰,但門口的洗衣機、板凳還有幾個盆桶,甚至連衣架都擺放得相當整齊,連水桶的提手和衣架掛鉤的方向都很一致地朝向一邊。

李遲舒曾經告訴我他在學生時代很喜歡做家務,尤其是洗衣服、掃地、拖地。這是讓他在大腦必須休息時讓自己避免無所事事的絕佳方式,做家務能讓放下正事的他不會產生浪費時間的焦慮感。

這樣逃避焦慮的方法一直被他延續到往后很多年——即便他本就不該為此焦慮。

家里的沙發由一層破了幾個小洞的床單蓋著,李遲舒扯開床單,讓我在沙發上坐:“你,你等我一會兒。”

他轉身走近房里,我像個跟屁蟲一樣攆在他后頭,在他進入房間時禮貌性地止住腳步,靠在門框上等他出來。

李遲舒的房間也很簡單,一張床,一個衣柜,兩個床頭柜和一張書桌。窗戶是最老式的五顏六色的花窗,底部有個窗栓和鉤子,窗栓插掉皮的紅木窗框里。窗子下的書桌上有個塑料臺燈,桌下一張板凳。床頭的墻上掛著一張結婚照,我想那就是他的爸爸媽媽。

我凝目瞧著照片里拿著塑料捧花笑看鏡頭的人,在心里默問:這次我來早一點,你們能不能保佑保佑他?

在我等待回答的這兩分鐘里,李遲舒已經走到原木色的床頭前蹲下,打開抽屜,從最里端掏出什麼倒在掌心,很快就起身走了出來。

“拿了什麼?”我問。

李遲舒緊緊攥著手心,回到茶幾邊拿起我給他開的豆奶,轉過來對我發出邀請:“樓上有個天臺可以曬太陽……你要不要去?”

-

十分鐘后,我和他坐在了天臺的矮墻邊上。

矮墻再外是一圈鐵圍欄,我抓著鐵圍欄遠眺這座城市邊際處的落日,問:“李遲舒,你到底要給我什麼?”

他喝了一口豆奶,緩緩攤開掌心,把手伸到我面前:“給你。”

我垂首一看,心頭震了震,才被夕陽照得暖融融的身體涼下去一半,在這一瞬停滯了呼吸。

是一枚硬幣。

“什麼意思?”我控制住語氣,但仍不免生硬地問。

好在李遲舒并未發現我的異常,只是把手放了下去,自顧捏著這枚硬幣對我說:“爸爸出事以后,那個工程的負責方賠了我和媽媽十四萬。媽媽一分不留全給了我和外婆。我存了四萬在外婆的存折里,剩下十萬,每次有迫不得已的情況才取出來用。”

“可是我不太爭氣,”他不好意思地低頭笑笑,“讀了十幾年書,馬上就十八歲了,每年都在生病。一生病就要花很多錢,總是有很多次迫不得已要取錢的時候。取著取著,錢就見底了。最后一次,我實在是太冷了,上街給自己買了一件新棉衣和一個熱水袋,回來再掏存錢罐,不管怎麼倒,都只倒出來這一個硬幣——媽媽留給我的錢只剩一個硬幣了。后來無論遇到什麼情況,我都舍不得花這枚硬幣,熬著熬著,許多事也還是熬過來了。這枚硬幣就一直留到今天。留著它,就覺得世界上總還有什麼東西是屬于我自己的。

“現在……送給你好啦。”

李遲舒再次對我伸出那枚硬幣,笑著抬頭看我,忽地一怔:“沈抱山……你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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