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故新長》第38章

等一切搞定,我轉身看向李遲舒。

他就站在一盞昏暗的路燈下,照我說的沒有挪動半分,沒有摘下口罩和帽子,也沒有出聲。只是雙眼定定的,許是震驚我的舉止,一直沒有眨過一下,因此眼角有淚滴滑進了口罩。

“李遲舒,”我把手揣進褲兜里,另一只手心還握著鑿子,平靜地問他,“耳朵有沒有好一點?”

李遲舒沒有說話。

我又轉回去,對著報刊欄頂上那個監控器拿起自己的校牌,指著校牌上的名字對監控說:“高三二十一班,沈抱山。”

-

初中部的保安在聽到動靜后很快趕來。

那時我和李遲舒正在翻墻離開。

四十歲的保安大叔發現我們的蹤跡以后繞到后門開鎖來追,我拉著李遲舒朝前方毫無目的地瘋跑,跑了不知多遠,保安的呼喝終于漸漸杳遠。

可我們誰都不敢停,生怕慢一點就被捉住,一直跑到江邊,江風獵獵,呼嘯在耳邊,吹干了我額頭的汗。李遲舒的喘氣聲也在不知不覺中化作了嗚咽。

我停下腳步轉去看,李遲舒像是再也跑不動了,雙手撐在膝蓋上,微微彎著腰,頭低低的,明明在喘息,我卻看到大顆大顆的淚水滴在他的腳下。

“李遲舒。”

我揉了揉他的頭頂,忽然拽起他的胳膊把他抱進懷里,一下一下撫摸他腦后的柔軟的頭發,“想哭就哭。”

他的臉埋在我衣服里,最終從細微的嗚咽逐漸轉變成了抽泣,最后抓著我的衣服嚎啕大哭:“憑什麼……憑什麼……”

李遲舒泣不成聲,偏偏嘴又很笨,連控訴都只會來來回回重復寥寥數字。

憑什麼活下來的人就能這樣抹黑過去,憑什麼被遺忘就活該被改變,憑什麼公平這座天秤最后只倒向聲音大的人。

我從未見過這樣的李遲舒,哪怕是上輩子,他也極少在我面前哭泣,更別說如此失控。不是因為他不會難過,而是那時的他已經失去了正常表達情緒的能力。太多年他把所有的眼淚咽回肚子里,留在自己的身體中慢慢克化,他從未意識到那是不對的,是反常的,好像任由所有的壞情緒吞噬腐化自己的身體對他而言才是在這個舉目無親的世界上應該具備的能力。

等到身邊出現一個可以接納他所有情緒的沈抱山時,他早就學不會如何吐出眼淚了。

李遲舒哭到后面甚至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而急促,他稚澀又沙啞的聲音響徹在空無一人的夜空下,被吹散在江風里,如果今夜我不在,那他無以訴說的難過也將像他父母的冤屈一樣被不斷前行的歲月流放。

我忘了他那晚在我懷里哭了多久,總之夜風停止了搖擺,落葉也不再飄動時,他的身體伏在我胸前恢復了緩慢的呼吸,又過了一陣,他似乎整理好了情緒,慢慢從我衣服里抬起臉來。

“嗯——”我故意拖長語調逗他,拿出那張阿姨整理我的衣服時習慣性搭在兜里的方巾給他擦鼻子,“鼻涕都哭出來咯——”

李遲舒一下子破涕為笑,接過我的手帕自己擦著,小聲說:“……謝謝你。”

“要謝就拿出點實際行動。”我把手搭在他肩上,摟著人往高中部走,又從包里摸出一開始出門前就為他準備好的熱牛奶,這會兒還有些溫度,“你現在要做的呢,就是回去,喝完這瓶牛奶,什麼都不要想,飽飽地睡一覺,明天起來,等著我的早飯,想想一模考試該怎麼復習。

11月23日,雨

今天把棉衣翻出來穿了,里面好像又破了,寒假回家的時候得去補一下。

11月23日,雨

沈抱山,你是媽媽派來的使者嗎。

第21章

這件事當然很快引起了不小的風波。

就連我和李遲舒在食堂吃午飯都能聽到旁邊有人議論。

李遲舒心不在焉扒拉著水果,幾次欲言又止:“要不我去跟老師……”

“李遲舒,”我幫他把調好的魚子醬抹到半片可頌上,“昨天晚上,你在教室做了三個小時的理綜試卷,一直到十點半教學樓熄燈,才回了宿舍。期間初中部發生的事,你什麼都不知道。明白了嗎?”

這是我第三次打斷他的話。

李遲舒接過我的可頌片,沉默了幾秒,才低聲說:“知道了。”

我瞧他拿著面包不動嘴,估摸他那股暗里的倔勁又上來了,干脆拿著面包片遞到他嘴邊,李遲舒這才勉強咬了一口。

“好吃嗎?”我問。

他漫不經心點點頭。

“小寶。”我突然叫了他一聲,李遲舒咀嚼的動作明顯一頓。我面不改色繼續給他抹著醬,又說:“我這麼做,不是不尊重你的想法。只是你呢,現在還有點笨,老師一問,你結結巴巴地什麼都招了,這不是最優解。雖然說人不能撒謊,可這事兒錯的本來就不是我們,特殊情況特殊處理。但是你不會做,所以我替你做。我只是幫你換一種方法讓老師去理解我們,讓這件事回到公平本身。所以你聽我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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