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故新長》第25章

我記得他曾經告訴過我,自己讀書的那幾年,低保和補貼發下來的那個周周末都會獎勵自己去學校水果店買一盒五塊錢以內的水果,在周六吃完飯以后拿到教室慢慢吃,一月一次,那是他每個月最開心的時候。

我問他都買些什麼,他笑著說五塊錢能買什麼,大多數時候是時候幾個小蘋果,因為這樣能吃幾頓,實在嘴饞了會買一塊最小的西瓜。

選西瓜的時刻他最緊張,總怕一不小心選了太大一份超出自己的預支。

“但是西瓜真的很甜。”他說,“我覺得那是我讀書時候吃過最甜的東西。”

其實有貧困生補助和低保,加上學校給他的減免政策,李遲舒可以不用過得這麼緊繃,他自己也承認,每個月生活費用下來會有近百塊的富余。

但他就是害怕。怕外婆突然有事無法應急,怕遇到必須花錢的事情,怕自己在特殊情況下連兜底的錢都拿不出來。即便真遇到了情況他那點壓箱底的錢也是根本不夠的。可省下那一點錢對李遲舒而言已經是沒有退路的唯一手段了,畢竟他人生汲汲營營的前二十幾年,找不到一個可以伸手可以依靠的人。

到底是我太遲了一些。

學校的桂圓我記得最便宜也要十二塊,我覺得這應該是李遲舒目前為止做過最奢侈的事情了。

他怎麼沒告訴過我,自己曾在高三的某一個周末花大價錢買過一盒桂圓?

土豆從我胸前領口探出一雙眼睛,見著李遲舒就開始捏著嗓子叫喚,至此李遲舒在剝完最后一顆桂圓時終于察覺了我的到來。

他麻利摘下手套站起來:“你來了?”

“我沒來,”我把土豆從衣服里掏出來抱給他,“你看到的是幻覺。”

李遲舒低頭笑笑,把桂圓蓋子合上,接過土豆以后,另一只手把那一盒桂圓遞給我:“這個,給你。”

這大概是我回到十八歲第一次面對他時表情失控。

我接過那盒桂圓,甚至沒有收回手,就這麼舉著停在和他交接的半空:“給我,剝的?”

“嗯。”李遲舒點點頭,用手摸著土豆,說起示好的話來總慢吞吞的,“你……給我帶了很多次早飯,還有晚飯……我……我就給你買了盒這個。”

我壓著嘴角不敢翹太高,怕李遲舒不好意思,拿著那盒剝好的桂圓翻來覆去地看:“還剝好做什麼,我又不是沒手。”

回去一定要拿給蔣馳看。

這可是我老婆剝的。

“咖啡和三明治也是你親手做的。”李遲舒說,“我不會種桂圓,但是可以幫你剝一下。”

我笑了笑,問他:“挺貴吧?”

李遲舒搖搖頭,始終低著腦袋逗土豆玩:“你給我帶了很多吃的,我省了一些錢。”

其實正兒八經他的錢沒有怎麼省,我就算不給他帶那些吃的,他也還是花那點錢打飯,而這盒桂圓是水果店最大的一次性盒子裝的,沒個小二十塊買不到那麼多。

“李遲舒,”我叫住他,“我說讓你還我那些東西,是要你十年后,二十年后還,不是現在。早一天都不行。”

他放在土豆頭頂上的手一頓,大概沒料到我那麼快看穿他的心思。

“下不為例。”我收好水果盒子,“要不要去操場坐坐?”

-

晚上八點半,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李遲舒蹲在草坪上和土豆玩了大半個小時,我坐在升旗臺上,嘴里含著薄荷糖,臉已經快跟天一樣黑了:“李——遲——舒——”

他在不遠處抬頭望過來,眼里是和蹲在他腳邊的小狗一樣的活力,興奮得找不著北:“怎麼了?”

我出神看了幾秒,才降下滿肚子的怨氣,沉著臉問:“這兒還有個人呢,九點校門就關了,你要把我曬成干啊?”

李遲舒磨磨蹭蹭抱著土豆跑過來挨著我坐下,我還沒等他開口就抓過土豆放到后頭,一松手這狗崽子就往李遲舒那邊跑,沒兩步又被我推開。幾個來回后,它盯上了我的后衣擺子,一個勁兒咬著我衣服往后拽,時不時還不忘朝李遲舒嗷兩聲賣慘。

小狗是世界公敵。

李遲舒兩個眼珠子不停往我后邊掃,等我一聲不吭表達不滿后才收回眼神跟我沒話找話:“聽說上次月考,二十四班的潘然押對了物理和數學的壓軸題。”

“哦。”我吃完嘴里的糖,又拆開下一顆,“潘然是誰?”

李遲舒一怔:“就是……咱們年級隨時跟你爭第二第三那個。”

“這樣啊。”我漫不經心接話,對這個什麼潘然并不感興趣。

李遲舒問:“你沒印象嗎?”

我不明就里:“我為什麼要對他有印象?”

李遲舒沉默了。

這種沉默一直持續到他送我出校門的路上,李遲舒甚至思考入神到了一個人走在前頭,完全沒意識到我和土豆被他落下的程度。

出校門的小路是沿著教學大樓修的,走到頭的地方有個建筑死角,也是監控盲區,旁邊是學校的百年老樹,一到晚上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我在李遲舒走近那片死角時拉住他:“還在想那個潘然?”

李遲舒沒有說話,只是突然問我:“你是不是抽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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