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舊故新長》第3章

他沒有動靜了。

過了半個小時,竟然姍姍來遲。

可他性子就不是能熱場的人,坐在邊上,只會埋頭吃,大家說什麼他都不接話,夸他他也只會紅著臉笑笑,只有我問他喝不喝啤酒的時候點了點頭。后來李遲舒告訴我,那頓飯他吃得很難受,感覺自己很多余,還很敗興。

我問他后不后悔去了。

他想了想,低頭笑著說,再來一次,他可能還是會厚著臉皮去。

那是我跟他人生軌跡的第一次交點。

當時的李遲舒,已經暗戀了我四年。

再往后就是大二,用現在的話來說,我活脫脫一個社交悍匪,八桿子打不著關系的別的院的人放我聯絡網上都能找出點關系。

那時候我建工院一朋友找到我,托我幫點小忙。大概意思就是他們小組以前因為不配合活動,得罪過校學生會的幾個干部,結果現在院里有事,得傳點文件到校學生會里邊審批,那群人肯定不給過,問我能不能幫忙跑一趟。

學生會那幫子,那個雞毛當令箭的,屁大點事兒都能跟人結梁子。我本來不想惹這一身騷,就先問他們組有幾個人。

那邊一報,說有個李遲舒。

我腦子一抽,答應了。

過了幾天,李遲舒在和我成為微信好友長達兩年的時間里第一次主動聯系我,說為了謝謝我幫忙,請我吃飯。

我以為是他們小組商量的,于是就跟他定了時間地點,第二天到那兒,就李遲舒一個人。

他沒解釋,我也就不問。

這小子吃飯是真吃飯,認認真真點了五個菜,酒也不喝,兩杯白開水灌下去,哼哧哼哧塞了兩碗飯,我就坐他對面,看他悶頭憨吃,吃完結賬,一氣呵成,杯都不帶跟我碰一下,半個多小時下來跟我說的話一只手都能數完——還得加上吃完飯以后那句“拜拜”。

我倆在一起之后回憶這事兒,他告訴我那天他撐得半晚上沒睡著,凌晨一點起來去校醫院買了兩盒消食片,回去在位子上坐到天亮才勉強舒服點。

主要是因為他微信上給我發的那句“有時間嗎,周末請你吃飯”這一句話,已經壓榨完他積蓄許多年才敢孤注一擲的所有勇敢了。

哪里還有膽子抬頭跟我聊天。

再往后其實順理成章,大學期間我跟他不咸不淡,偶爾你來我往,畢業了我先找到工作,后來一聊天發現他工作的地兒離我挺近,我倆一拍即合租了房子,下班經常一起吃飯,不管我什麼時候問他他都有時間,除此之外他只要不睡覺似乎都在瘋狂地掙錢。

直到有天他們聚餐回來,李遲舒喝得酩酊大醉,兩眼微紅敲開我的房門,說他存款有三百萬了,問我要不要試試和他在一起。

我沒想過錢的問題,三百萬對我而言不算什麼。可那對從小一無所有的李遲舒很重要。

他總覺得自己與我是云泥之別,而他通往我的天梯,唯一搭起來的辦法就是金錢。很多很多的錢。

這時候距離我認識李遲舒已經過了十幾年。

離他離開這個人間,還有三年。

我不明白是什麼讓他的病突然爆發,興許就是我的應允,應允他和我在一起的這個請求,讓他心里那根緊繃的弦乍斷,自此過往的所有壓力和痛苦都潰然決堤,腐蝕了他本就空白的精神世界。

起先是他整個人變遲鈍了。總懶洋洋的,不愿意吃飯,不愿意出門,不愿意起床。

偶爾會拿著手機瀏覽過一些旅游推送,對我說:“好想去普者黑啊。”

他說這話那會兒我正對著電腦趕方案,想也沒想就點點頭說:“好啊。”

過耳即忘。

等再想起來是很多個月以后的冬天,我問他:“上次不是想說去普者黑?”

他笑著搖搖頭:“算了。”

接著沒多久,他開始感覺身上有些地方莫名其妙地痛。

有時是胳膊,有時是背,有時是大腿。

興許這時候他病得還不是很嚴重,愿意告訴我。我帶他去醫院體檢,檢查不出問題。

我說不行,換家醫院,他拉著我,說:“算了。”

與此同時他開始怕黑,整夜整夜地失眠,吃不下飯,整個人都在暴瘦。等我發現他在偷偷吃藥的時候,李遲舒已經瘦到一百一十斤了。

一米七八的人,只剩下皮包骨頭。

再后來。

再后來的這天晚上,我抱著他的骨灰盒嚎啕大哭,沉睡在空無一人的葬禮禮堂。

-

被上課鈴聲吵醒那會子我還以為自己在做夢,要麼就是在過走馬燈。

班里聒噪得很,一個個都在往門外走,前邊有幾個人換了球服,我估摸著這夢的場景是體育課。

但總而言之我只愣了兩秒,就撂蹶子往二十五班門口沖了。

沖到李遲舒班上,班里人走個精光。

里頭陽臺有個男的拍著倆籃球走出來,我瞧著有點眼熟,但記不起名字了。

我問他:“李遲舒呢?”

他顯然有點吃驚,不知道是吃驚我找李遲舒還是吃驚我突然跟他說話。

我又問:“李遲舒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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