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寞如雪的李應棠一轉頭,眼睛刷就亮了!
他看李無廷和李景煜下了車,目光動容,“我就知道你們會來送我……喔!寧大人也一起來了?”
那雙眼頓時更為灼熱。
寧如深一下車撞上他的眼神,差點沒站穩跌一跤。想到前天李應棠那消沉離去的背影,他腦中驀然浮出一個詞:
死灰復燃。
寧如深干笑了聲,“王爺。”
李應棠搓搓手探頭探腦,很快被李無廷一道銳如霜刃的目光打斷:
“朕看你興致盎然,也不需要我們來送了。”
他適可而止地收斂,“自然需要。”
兄弟兩人對站了幾息,李無廷語氣緩下來,“同你母妃辭別過了嗎?”
李應棠牽了下唇低聲,“是,昨日……”
寧如深眼看著他們兄弟幾人聊起了天家的家事,便自覺地踱去了一邊,揣著袖子望起郊野的風景來。
曠野無垠,清風拂面。
隔了好一會兒,背后不遠處傳來軒王的喚聲,“寧大人。”
寧如深回頭,只見幾人聊完了家事。
李應棠嘩啦展開折扇,“同本王一道走走,本王有話和你單獨聊。”
寧如深:?
李無廷眸光驀地一深,浮出些許戒備,“有什麼話,就在這兒說了。”
李應棠,“閨中密話。”
李無廷,“……”
寧如深,“……”誰跟你閨中。
兩人齊齊陷入沉默。尤其李無廷,面色如夜幕沉沉。正在這時,衣擺被拉了下,李景煜仰頭不解:
“皇兄是不喜歡寧大人和別的阿兄獨處嗎?”
“……”
一只大掌拎起李景煜。
李無廷朝李應棠對去一眼,帶著淡淡的警告,“去談你們的閨話吧。”
·
郊外視野開闊,一覽無余。
隨行的侍從都留在了原處,只有寧如深跟著軒王一道溜達出去。
他覷了眼軒王的側臉,實在想不到他兩人能有什麼閨中密話。
走出一段距離。
李應棠終于嘆了聲開口,“本王離京,最放心不下兩個人,一個是母妃,一個是陛下。母妃還有陛下照料,陛下卻什麼都是一個人在扛……實在讓本王不放心。”
“……”
不,你才是最不讓人放心的。
寧如深不知道說什麼,只能接道,“王爺和陛下情同手足。”
“這是自然。”李應棠笑了聲,“外人總是猜忌我二人關系,不信天家的手足之情。但本王是是非非分得清楚,心里如同明鏡。”
他說著指了指自己眼角那道淺痕,“你可見著這道疤痕了?”
寧如深見他的第一面就注意到了。
這道疤不顯眼,但也不易忽略。落在軒王這張俊美風雅的臉上,如美玉有了瑕疵。
他問,“這是……?”
李應棠說,“你應該知道,陛下的生母是嫻太妃娘娘。本王這條命,是母妃給的,嫻太妃救的,陛下護住的。”
寧如深又循到了瓜味,靜靜聆聽起來。
“當年若不是嫻太妃娘娘,本王留下的就不是這道疤,而是一條命了。”
李應棠望向遠處,似陷入了追憶:
“早些年先太子獨大,接連戕害手足。有一年,宮中下了很大的雪,那時我還小,而母妃受罰在宮中禁足。身邊的宮人都被先太子支走,他將我關在一處廢舊的宮院,我幾乎凍得失去知覺……”
“陛下和嫻太妃娘娘找遍了整個后宮,最后是娘娘將我從雪地里抱出來……”
細風拂過腳下草葉,窸窣作響。
空曠的郊野上,一時只聽得軒王恬靜淡遠的聲音。
寧如深聽他從獲救一直講到痊愈,越講越遠……終于忍不住打斷,“殿下。
”
李應棠停下話頭,“怎麼了?”
寧如深找回這個故事的重點,“所以你這道疤是?”
“喔…這個啊!”
李應棠像是才想起來,“這是嫻太妃娘娘找到我時太激動了,指甲蓋兒戳出來的。”
寧如深,“………”
他難言地看著軒王:
你的心不是明鏡,是哈哈鏡吧,重點全歪了啊。
兩人無聲地站了幾秒。
李應棠拉回話題,“總之,陛下習慣了什麼事都由自己擔著,也不善于表露情緒。你常伴他身側,還望多體察些。”
寧如深點頭應下,“自然。”
李應棠就唉了兩聲,欣慰又蕩漾地看著他,“你有什麼要求,盡管同本王提。”
“都是臣的本分,臣……”寧如深正靦腆地講著客套話,思緒一轉,忽而停了下,“臣就想知道,那沓紙到底是什麼東西?”
怎麼一個二個都對他諱莫如深。
李應棠,“……”
他剛要開口,突然又想到了什麼,拍拍寧如深的肩,“下次尋個機會,讓陛下親自告訴你。”
寧如深:?
·
兩人嘮完,回到驛站邊。
李無廷目光審視了一番,“聊完了?”
李應棠神清氣爽,“嗯!”
“……”李無廷蹙了蹙眉,側了眼若有所思的寧如深,又揮手將人驅散,“該出發了。”
午時三刻的吉時將過。
李應棠終于念念不舍地登上馬車,絕塵而去。
送完軒王,幾人回到馬車上。
寧如深剛一落座,就聽李無廷的聲音在身側淡淡響起:
“聊什麼了?”
他將雪色的披風從李景煜屁股底下抽出來,在身前攏了攏,“一些閑聊。”
李無廷朝他看來。
寧如深想起李應棠那番曲折離奇的肺腑之言,沒忍住替人說好話,“軒王殿下心思純真,以后若有冒犯陛下的地方,也純屬無心。
”
“……”
李無廷眉心沉下,似在思索“純真”的定義。
片刻,他細細考量,“他是不是說了什麼話哄騙你,或者讓你幫他一些奇怪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