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簽了字會死,也起碼是干凈利落痛痛快快地去死,總好過被活活折磨虐殺啊。
顧洋似乎在失態地呵斥著什麼,似乎在罵他,然而方謹意識昏沉什麼都聽不清。他垂下眼簾,腦海中最清晰的感覺是鮮血正順著臉頰,緩緩流到凌亂的鬢發里。
他很害怕顧遠來,又隱隱約約希望顧遠能來。
在掙扎和絕望中他還在死死拖著,拖到最后一秒,似乎只要拖下去就還有最后一點希望去聽到那個聲音。
那個叫他堅持下去不要放棄的聲音。
那個躺在急救車上,還掙扎著說不要叫別人給我輸血的聲音。
那個單膝跪地手拿戒指,說希望和他成為實質上的伴侶,白頭到老,不離不棄的聲音。
“方謹你給我聽著!真以為我動不了你嗎?敬酒不吃吃罰酒,你跟我找死是不是?!”顧洋終于霍然起身,大怒道:“最后問你一遍,還要不要命了?!到底簽不簽?!”
方謹靜靜躺在地上,目光渙散在虛空中,半晌連聲都沒出。
“那你就別怪我了,”顧洋一轉頭,厲聲道:“——阿輝!”
那手下應聲上前,然而顧洋還沒來得及說什麼,突然只聽身后大門一聲——咣當!
顧洋愕然回頭,還沒看清是怎麼回事,就只聽子彈通過消音器發出嗖的一聲,隨即他身邊手下慘叫一聲,捂著胳膊摔倒在地!
“這——”顧洋愕然道:“媽?!”
變故陡然而生,只見門口遲婉如披頭散發,嘴里塞著布,太陽穴被人抵著槍口,猶如盾牌般擋在最前!
幸虧剛才踢門時顧洋和手下都沒反應過來,否則如果反擊的話,子彈都會首先擊中她正面。
而她身后的門外赫然站著好幾個人,最中間那個人的槍口尚自微微冒煙。
顧洋顫聲道:“大……大哥?!”
顧遠槍口指著他眉心,冷冷道:“閉嘴,過來,離方謹遠一點。”
地面上,方謹猶如難以置信般,瞳孔急劇擴大。
……顧遠?!
聽到這話顧洋的第一個反應其實是轉身抓起地上的方謹作為人質,但緊接著他瞥見自己眼前黑洞洞的槍口,頹然垂下了手:“沒……沒問題,別傷害我媽。她什麼都不知道,這事是我的主意……”
“過來!”顧遠猝然咆哮起來:“你他媽給我閉嘴!”
——他一路表現都極度冷靜,眼下毫無預兆的爆發讓所有人驟然一驚!
“可以!可以!別傷害我媽!”顧洋立刻舉起雙手,迎著槍口踉蹌向前,整個人全身上下沒有任何地方不在劇烈打抖:“別……別開槍,求求你別開槍,我我我這就過來……”
遲婉如呲目欲裂,想掙扎又不敢,只在喉嚨里發出嗚嗚的悲鳴。那聲音相當擾人,保鏢鐵鉗般的手指往她咽喉上一按,她立刻全身激靈,什麼都發不出來了,腳底發軟差點癱倒下去。
顧洋失聲道:“住手!”
這時他已經走到了門口,顧遠兩個手下搶步而出,一把抓住顧洋就把他拖了出去!
顧遠眼看著顧洋毫無反抗之力被拉走,下一秒他甩手扔掉槍,幾乎腳步凌亂地沖進了地下室。
——血,滿地是星星點點的血。
恍惚中他分不清那是方謹,還是遲家手下中槍后噴濺出來的血星。他只覺得那顏色仿佛烈焰般,刺得視網膜發痛,每一步都像是走在萬丈火海中。
短短兩三米卻仿佛一生中最漫長的路,他甚至覺得自己過了無數個世紀,才終于來到方謹身邊,緩緩半跪了下去。
“方謹……”
兩個字里帶著奇怪的哽咽,聽起來甚至都不太像是桀驁跋扈的顧家大少了。
方謹睜大眼睛望著他,神情似乎有點迷茫,片刻后下意識地把受傷的那一側臉往地上縮了縮。
顧遠卻強行把他抱在了懷里,雙手以肉眼可見的頻率顫抖著,因為戰栗太過手背青筋暴起,然而動作小心翼翼,帶著無盡的溫柔和虔誠,如同懷里抱著心肝一樣的珍寶。
“沒事了,別怕,沒事了……”
方謹用力把側臉往他懷里擠,好像一只自欺欺人又絕望的鴕鳥。顧遠用力扳過他的臉,低頭磨蹭他的鼻梁,在那血跡縱橫的臉頰上落下一個個炙熱的親吻。
“……不疼了,乖,別躲我……”
“求求你,別躲我了……”
顧遠閉上眼睛,剎那間淚水從臉頰滾落,就著親密相貼的皮膚,與方謹側頰的鮮血融化在一起。
——那麼炙熱的溫度,燙得人連心臟都緊緊蜷縮起來。
方謹難以承受般打了個顫,下一刻卻被顧遠使力抱了起來,打橫擁在自己懷里,轉身大步向外走去。
手下押著遲婉如和顧洋快步跟上,只聽顧遠頭也不回,沙啞道:“——去醫院。”
第56章 你做的每一件事,我都會深深放在心里記一輩子
天色漸漸暗了,私人醫院走廊上靜悄悄的。顧遠站在走廊盡頭的窗前,望著遠處漸漸暮色四合的天空,玻璃窗上映出他森冷的面容。
親信從樓梯上來,輕手輕腳走到他身后:“大少,手下人已經把遲夫人和二少帶回去了,您看……”
顧遠不吭聲。
親信額上滲出了細細密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