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廳一片嘩然。
那女人倒是相當花容月貌,抖了半天才哆哆嗦嗦叫出來一句:“柯……柯爺……”
柯榮勃然大怒,砰地重重一拍桌子:“顧遠!你他媽這是什麼意思?快放了阿娜!”
空氣中充滿了火藥味,氣氛緊繃一觸即發。而在所有人的焦點中心,顧遠彈了彈煙灰,深邃的面容在白霧中毫無表情:“方謹呢?”
柯榮瞬間呆住:“你說什麼?”
“遲婉如必須拿到附加同意書才能順利繼承遺產,她把方謹帶走了。”顧遠頓了頓,一字一句道:“——方、謹、呢?!”
柯榮的表情如同被人照臉一巴掌打懵了,半晌才愕然道:“你……你怎麼知道阿娜的存在?而且你怎麼料到遲婉如要對方謹動手,一到香港就抓我的人來威脅我?!”
“你這個情婦拿到懷孕報告單的當天起我就知道了。”
顧遠在柯榮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冷笑一聲:“舅舅,從當年在G市差點被你車禍暗算之后,你身邊就布滿了我的釘子,這幾年來你基本就活在我的眼皮子底下……你這是什麼表情,很奇怪嗎?要不要我把你昨晚餐桌上的菜單報給你聽?”
柯榮面色慘白,冷汗幾乎是瞬間從頭上刷地流下。
“你、你知道遲婉如要對方謹下手,所以才……”
“我不知道。”
柯榮嘴唇哆嗦,只聽顧遠微微有些冷酷的聲音道:“只是我每次來香港,都會先派人盯住你這個懷孕的情婦,不出事就罷了,出了事立刻拿她來頂——怎麼,你以為我真是那種兩手空空就敢大搖大擺走到你地盤上的人?”
顧遠兩根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倚在靠背椅上蹺起了大腿。
柯榮這才猛然意識到自己一直都忽視了的一點:他真的很放松。
那是一種掌控全局,有備無患,帶著居高臨下睥睨感的姿態——而且他始終都是這樣,從來沒變過!
柯榮牙關咯咯響,半晌終于忍不住霍然起身:“你先放開她!拿女人當擋箭牌算什麼本事?!你他媽還要不要臉,快放開她啊!”
然而他的怒吼無聲無息消失在空氣里,沒有人動也沒有人出聲。
顧遠抽了口煙,淡淡道:“方謹呢?”
柯榮終于意識到,顧遠已經徹徹底底,完完全全掌握了這場交鋒的主動權。
——阿娜是他的情婦,也是這麼多年來唯一懷孕的女人。柯榮自己有嚴重的死精癥,不論嘗試了多辦法、喝了多少中藥都生不出孩子,阿娜肚子里這個,那是老天垂憐,可能真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子嗣了。
他無法冒這個風險,也承受不起失去的代價。
“……我在G市城郊有一套別墅,地下室里挖了硫酸池,遲婉如問我借了鑰匙。”柯榮終于發出嘶啞的聲音:“她想讓方謹簽同意書,然后……”
顧遠在聽到硫酸池三個字的時候幾乎失態,但立刻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地址呢?”
柯榮報了個地址,回頭瞪了手下一眼,手下趕緊奉上一串鑰匙。
“這是別墅大門和后院的鑰匙。”柯榮咬牙道:“現在你可以放開阿娜了吧?”
顧遠接過鑰匙,重重把煙頭在桌面摁熄。緊接著他連一秒鐘都沒耽誤,起身就向外走去。
柯榮怒道:“喂!——”
“把她扶到沙發上看著,別真弄出人命。”顧遠頭也不回吩咐手下:“封住這間大廳不準任何人進出,也不準打電話。
誰敢有異動,今天就讓柯榮這輩子徹底絕后,清楚了?”
手下朗聲道:“是!”
顧遠大步走了出去。
在他身后,顧家手下在柯榮暴怒的目光里,扶著全身發抖的阿娜到沙發邊坐下,緊接著幾個人站在她周圍,整個大廳頓時陷入了兩方對峙的死寂中。
·
與此同時,G市。
黑暗,昏沉。
方謹感覺自己仿佛飄在虛空中,意識朦朦朧朧,全身上下無一處能觸碰到實地。
……怎麼,我已經死了嗎?
但我還沒看到顧遠呢,顧遠說中午會來找我的。
顧遠找不到我,會不會著急?
恍惚間一股焦慮攫住了他的心,方謹驟然生出無窮的動力,拼命向前方飄去。
漸漸周圍黑暗中幻化出無數畫面,去報到第一天顧遠坐在辦公桌后,目光帶著挑剔和不滿,如一頭華麗的野生猛獸般高高在上;喝醒酒湯時滿足而慵懶,拿勺子一口口舀完,還端碗把最后幾滴湯水都倒進嘴巴里;坐在邁巴赫的駕駛座上偏過頭,挑眉微微一笑,桀驁不馴的面孔如烈酒般醉人……
無數個顧遠,無數種表情和意態。
最終所有畫面漸漸淡去,公共墓園中,顧遠孤零零站在自己親手雕刻的墓碑前,說:我只是不想看到你在我面前受傷。
而在更久遠的以前,顧家花園深夜的池塘邊,那個英俊少年站在樹蔭下說:活著不容易,千萬別輕易就放棄了。
——不要輕易放棄。
方謹倏而停住腳步。
眼前突然出現了一片白光,溫暖柔和如同情人的芬芳,光芒中顧遠和一個看不清面孔的女子并肩站在一起,兩人手上似乎還抱著嬰兒,相視一笑歲月靜好。
他們看上去是那麼匹配,猶如一對天生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