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間里靜寂無聲,很久后才聽阿肯勉強發出聲音,說:“……嗯。”
方謹笑了笑,坐在床邊的躺椅上,合衣閉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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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晚上外面零零星星的,各種動靜就沒斷過。到凌晨時突然套房門外走廊上傳來腳步聲,來來回回凌亂急促,也不知道是要干什麼;過了一會突然有人拍門,嘭嘭嘭的聲音極響,立刻把方謹驚醒了。
他驟然起身,只見阿肯貼在門后的墻上,對他做了個噓聲的動作。
方謹輕輕翻身下地,這時拍門聲突然一停,緊接著——砰!
外面在砸鎖!
方謹快步上前,只聽門板在一聲聲重重的砸響中顫抖,震動甚至帶起了灰塵簌簌而下。
阿肯和他對視一眼,都知道要不是顧遠事先換了精鋼加固的門鎖,此時大門肯定已經被砸開了。盡管如此情況還是岌岌可危,阿肯握緊了手中的槍,就在他手背青筋暴起的瞬間,突然門外突然砸門聲猝然一停!
“啊——”
聲音非常喑啞,隨即而來的是短促激烈的打斗,僅僅幾秒鐘后傳來重物倒地轟!的一響。
緊接著四下里恢復了安靜,連心跳呼吸聲都聽不到。
方謹胸膛劇烈起伏,如同魔障一般,輕輕走上前。
阿肯想阻攔卻來不及,只見他抬手按在門板上,側耳靜靜聽著,神情似乎有些悠遠的恍惚。
門外的人也沒有動靜,沒發聲也沒走開,似乎也只是站在那里而已,不知道是否也正看著厚重木門深色的紋理。過了很久很久,仿佛連空氣中的浮塵都靜止不動了,才聽門外重新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似乎在地上拖拽重物。
緊接著腳步漸漸走遠了。
方謹的手死死貼著大門,門后陰影濃重,從阿肯的角度看不見他微側的臉頰上是什麼表情;只能看到他修長的手指戰栗著,每一個指關節都泛出蒼冷的青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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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外面再無動靜,阿肯把方謹勸去睡了一會,自己持槍坐在門后,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搖搖欲墜的門板。到黎明前五點多最黑暗的時候,門后終于傳來了開鎖的聲音。
阿肯霍然起身,下一秒門開了,幾個人出現在門口。
——為首那人赫然是顧遠。
顧遠衣著略微凌亂,身上還裹挾著未盡的硝煙,那是開槍后火藥的氣味。他英挺堅硬的面孔沒有任何表情,視線越過阿肯,直直看向臥室躺椅里正蜷縮在毛毯下的方謹。
不知為何,那目光讓阿肯心中突然咯噔了一下。
“……顧大少。”雇傭兵頭子上前半步,若有若無擋住了顧遠的去路:“謝謝你保護我們的安全,看來柯家的事情結束了?那我們不打擾了,現在就立刻啟程回內地……”
顧遠抬腳上前,阿肯閃電般堵在了他面前:“顧大少!”
氣氛驟然緊繃起來。
阿肯緊緊盯著顧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是一定要把老板帶回顧家去的,你——”
顧遠唇角掠過一絲幾乎稱得上是輕蔑的弧度。與此同時幾個人上前按住阿肯,強行把他推到邊上,隨即顧遠施施然抬腳向躺椅走去。
這時動靜已經把方謹驚醒了,他本來就沒睡多熟,顧遠腳步停在躺椅邊的時候他正迷迷糊糊坐起來。毛毯從他身上滑落,只見襯衣領口松了兩個扣,露出雪白耳垂下弧度優美的脖頸,以及一段隱沒在鎖骨深處的,閃爍著細微光芒的銀鏈。
顧遠居高臨下看著他,刀鋒般涼薄的眼神眨都不眨。
方謹揉揉惺忪睡眼,抬頭迎向顧遠的目光。
昏暗中他眼梢微微發紅,從高處的角度來看,根根眼睫纖長畢現,瞳底深處氤氳的水光猶如迷霧,足以令人深深地沉溺到里面。
顧遠將視線挪開,只聽方謹輕輕問:“……都結束了嗎?”
“沒有。”沉默很久后顧遠道,“只是打完了,現在要坐下來談。”
柯榮畢竟經營多年,就算顧遠有一眾支系支持,也很難一夕之間將對方徹底打死,剩下的不過是利益瓜分而已。雖然瓜分比例要視剛才的動手結果而定,不過按常理計,如果顧遠不是占據了絕對上風的話,此刻也是不可能趕過來的。
房間里安靜得只能聽見呼吸聲,墻角座鐘時針滴答,一聲聲格外清晰。
阿肯緊緊盯著他們,因為神經太過緊繃,甚至連呼吸都閉住了。
“我來送你出去。”不知過了多久,只聽顧遠突兀地開了口,轉身道:“現在警衛換完了崗,你的人手和車已經在門口了,走吧。”
——對阿肯來說這句話不啻于一顆定心丸,他頓時長長松了口氣。
方謹卻沒說什麼。他在顧遠身后掀開毛毯下了躺椅,因為那動作非常遲緩,竟然給人一種類似于留戀的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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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家花園里四下靜寂,蒼穹一片暗沉,遠處天際卻泛出微微的灰光,鳥雀正鋪天蓋地從遙遠的地平線上飛來。
顧遠大步走在前面,一路連頭都沒回,徑直穿過了沾著露水的草地和石子路。只見莊園的大鐵門早已打開,訂婚禮上紅色的玫瑰花枝還團團纏繞在鐵柵欄間,仿佛是這灰暗清凈的世界中唯一喧囂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