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顧遠最習慣用的配槍,雙排彈匣內灌滿13發子彈,槍膛中還隨時卡著一發,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起碼有三百天都是貼身收藏的。
然而現在,他本來墊在凹槽中的軟布被稍微扯出來了一點。
那一點布料被卡在槍身和凹槽之間,真的只是跟指甲縫差不多寬的角度而已,然而顧遠對這個槍槽的熟悉程度堪比自己的雙手,哪怕只是一摸都能感覺出不對。
他鋒利的眼神盯著手槍,半晌微微皺起了眉。
·
翌日。
香港某私家療養院。
“敝院只有三十位不到的病人,但為了保證居住環境如今開始擴建,新增了獨棟別墅、游泳池和羽毛球館,這座花園也要重新整修……”
副院長殷勤地推開花園鐵門,做了個請的手勢,他身后戴著墨鏡的年輕人面無表情走了進來:“我老板很注重隱私,不想整天被狗仔隊追著,你們這里的患者個人空間有保障嗎?”
“有有有!”副院長熱情道:“在敝院只有這片花園是公共區域,如果患者住在獨棟別墅區的話,連室內游泳池都是完全獨立的——”
年輕人點點頭,不置可否。
在這座香港著名私人療養院工作多年,副院長接待過社會各界名流、演藝圈明星、以及各大財團富豪;但眼前這個年輕人仍然讓他印象深刻。
雖然墨鏡遮住了大半張臉,但年輕人露出的面部輪廓卻非常深刻俊秀,在陽光下甚至有種冰雕雪刻的透明感;衣著配飾全是頂級大牌,領帶夾和袖扣是成套藍寶石,手腕上那只百萬名表更是難得一見。
光這張臉和這身打扮,他只會以為年輕人是大陸哪個背景富豪的電影明星,然而年輕人拿出的名片和信件卻屬于另一個著名女星:“這是我的老板,最近因為罹患重病的父親而深受困擾。聽說貴院專門收治有精神方面隱患的病人,老板讓我來先行咨詢查看一番,希望您能帶我四處走走,觀察下具體居住和療養環境。”
副院長對富豪人家這番做派已經很了解了,當場拍板表示同意,為了體現熱忱,甚至親自引領這個自稱姓方的年輕人來到了花園里。
“方先生請看,這是敝院一向小有聲名的私家花園,總面積達八公頃,內有草坪、噴泉、茶座及玻璃花房,只是因為顧及病人的安全問題沒有設置水池。往前走是占地花園總面積八分之一的玻璃花房,因為環境優雅空氣清新,是本院病人最喜歡來散心的地方……”
方謹跟著院長走進高大的玻璃花房,站定了腳步。
花房中零星有幾個看護各自陪著病人漫步;不遠處落地玻璃窗邊有個花架,上面郁郁蔥蔥,爬滿了花藤。大叢大叢的白玫瑰正從花藤上伸出來,新鮮花瓣上的露珠沐浴著陽光,在青青的枝葉中優美如畫。
花叢下有一架輪椅。
輪椅上坐著一個面容衰老,神情呆滯的男人。
方謹目光落到那個人的臉上,如同被定住一般,半晌分毫移動不得。
“花房里終年氣候適宜,幾乎每個病人都經常在專業看護的陪同下過來走走,方先生您……方先生您怎麼了?”
方謹扶著額頭,在副院長關切的目光中低聲道:“唔,太陽曬得我有點頭暈……請問能給我一杯水嗎?”
他臉色本來就白得透明,這麼一看仿佛是沒有多少血色。副院長連忙把他讓到花房里一排白色桌椅邊坐下,四下逡巡一圈,沒見到有閑著的看護,便殷勤道:“這樣——茶座那邊肯定有冰水,我去給您拿一杯,很快就回來。”
方謹向他露出一絲虛弱而感激的笑意:“多謝了。”
副院長匆匆離去,在他跨出玻璃花房的同一剎那,方謹站起身,大步走向花架下那個輪椅上的男子。
那個人穿著病號服,表情帶著精神問題特有的呆滯,嘴角微微有點胡渣,看樣子已經六十多歲了——然而方謹知道他根本沒有這麼老,變成這樣只是因為多年關押造成的衰弱。
方謹走到輪椅前,蹲下身盯著男子渾濁的眼睛。半晌那人目光漸漸聚合,似乎非常疑惑地看著方謹:“啊……啊……”
方謹心中一沉。
這個最關鍵的人已經失去神智了,可能誰都不認得,只能渾渾噩噩呼吸進食,維持基本的生理需求而已。
怎樣才能獲得更多的信息呢?
那男子目光直直地盯著方謹看了半晌,和顧名宗極其相似的臉上,帶著渙散的茫然和困惑。
其實如果拋卻精神病人的表情和邋遢衰老的外表,那模樣還能隱約看出照片上的影子,甚至和現在的顧名宗都有點相似;但照片上的他年輕力壯精神奕奕,跟現在相比就完全不能同日而語了。
方謹心中突然掠過一個冒險的念頭。
以他為人謹慎的程度,這種明顯是給精神病人刺激的事情是萬萬不會做的,但現在眼看就快要沒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