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腦海里還是有個聲音在說,那就是程南楓。
他們朝夕相處耳鬢廝磨,他對他太熟悉了,即使看不到臉他也能一眼就認出他。
而且,警察的手上也會有槍繭。
這個想法太荒誕了。腦子里一下子全亂了,之前因著鐘婉婉的事,他從來沒往這個方向想過。柏溪子又抽出一支煙,抖索著手點上,像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地吸,幾口下去,細細長長一只壽百年就只剩下短短一截。
現代社會,科技很發達,信息也很暢通,想要求證也許并不難。
柏溪子用力把煙蒂捏扁,扔進煙灰缸里,翻開筆記本電腦。
那條新聞他還記得幾個關鍵信息——那個殺人犯的名字,抓獲他的地點。
這個人當年因為一點小積怨,殺掉了別人一家七口,連幾歲的小孩子都沒放過,是當時很轟動的大案,之后警方追逃十幾年。這麼“有名”的人,只要在微博、頭條甚至抖音這些社交媒體上面一搜,一定能找到許多相關信息。
果然,他用關鍵詞在微博上搜到了一些小視頻。這個人是在千里之外一個叫“上丘”的村子里被抓獲的,微博上有一些抓捕現場的小視頻,可能是當地村民用手機拍的,離得都比較遠,看得也不是非常清楚,但是至少沒有打碼。穿深咖色夾克的那個人,鼻子眼睛雖然看不很清楚,臉型總還是能看個大概的。
要說那張臉不是程南楓,確實是有些自欺欺人了。
不說多,八分相似總是有的。
一個跟程南楓長得有八分相似的人,恰好穿著跟他一模一樣的衣服,這個純屬巧合的幾率有多高?
而且,跟他一起押著那個嫌疑人的便衣警察,看起來很像是那天一起吃飯的楊醫生!!
雖然不明白這一切到底是怎麼發生的,也不明白這中間到底是怎麼回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程南楓。
他還需要更多這個案子的信息。
很快,他在百度上找到了關于這個追逃行動的新聞通稿,通稿中有配圖,圖上的幾個人同樣面部都有打碼,不過在這個新聞通稿里他發現了一句話——
“臨近年末,東安區公安分局刑警大隊大隊長程知懿、副隊長楊銳帶領追逃攻堅小組遠赴北河、興桂等地開展追逃抓捕……”
程知懿?!楊銳?!
為什麼這兩個名字看起來那麼可疑?
這個程知懿,到底是何許人?
有了名字,還有職務,還怕找不到人?在這個大數據時代,只要愿意花時間精力,找一個人并沒有那麼困難,尤其是這個人還是刑警大隊的大隊長——一個經常會出現在各種新聞報道中的人。
最后,他在一個三年前的東安區公安分局的會議報道中找到了一張清晰的照片。那個坐在會議桌一側、穿著警服、一身正氣的男人,有著一張十分英俊的臉,一張他再熟悉不過的臉,一張屬于程醫師的臉,一張他叫了十個月“程南楓”的臉,一張化成灰他都不會認錯的臉。
所以原來“程知懿”才是他的真名嗎?
所以那個楊妹妹喊的“懿哥”,不是“毅”,也不是“逸”,而是這個程知懿的“懿”?
可是為什麼啊!為什麼呢?!
他仔細查看了鐘婉婉跟神醫在一起那段時間這個程知懿的活動,那個月他參與了好幾次抓鋪行動,基本都在本地活動,還執行了蹲守任務,理論上不可能分身去河城的。
可是這樣一來,鐘婉婉算怎麼回事?那些受害人是怎麼回事?程南楓又是怎麼回事呢?他的另一個身份?人格分裂?披著警察的外衣做著違法犯罪的勾當?!
無數的問題無數的疑惑爭先恐后冒出來,使得柏溪子頭痛欲裂。雖然一直以來他都把他當個騙子,可是經過這十個月的相處,在他的內心深處,已經不愿意相信,程南楓真的是一個爛到骨子里壞到心眼里的人。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一定有什麼問題或者細節,是他沒有發現的。
可是到底是什麼呢?
柏溪子起身走到自己的書桌前,取出那本藏在抽屜夾層里的筆記本,抽出一張照片。
是鐘婉婉寄過來的那張和神醫的合影。
當初就是因為這張照片,讓他認定了“程醫師”就是“程南楓”,因為照片上那張臉和程醫師的臉確實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別。
可是現在,當他把這張照片放在電腦上程警官那張照片旁邊的時候,心里突然生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兩相對比之下就會發現,這兩張照片上的人雖然長得一樣,可氣質上其實是有差別的。
比如說,鐘婉婉旁邊的程南楓更羸弱、也更單薄一些,笑起來也總有些陰郁的感覺;可他認識的“程醫師”,或者說是照片上的“程警官”,他強壯,勇武,正氣凜然,笑起來的時候好像灌滿了一整個冬天的陽光。
程南楓……程知懿?
腦海里像有一根抓不住的線,終于被握在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