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了……”柏溪子的聲音聽起來有些遙遠且發悶。

不一會兒，房門終于打開了。柏溪子走出來，程知懿打眼一看就愣住了。

他穿了一套藏青色的連帽運動衫。這打扮本身沒問題，關鍵是他把帽子戴起來之后，又在帽子外面圍了一條巨大的圍巾，顴骨以下基本都藏在圍巾里了，而且他還戴了一副墨鏡，整張臉包得嚴嚴實實。

程知懿輕咳了一聲：“柏先生，我們去買菜，不是去搶銀行。”

“我……”柏溪子走近來，聲音悶在圍巾里：“我不想太引人注目。”

“你這個樣子就非常引人注目！”程知懿有點哭笑不得：“包成你這個樣子絕對一出門就被人當成重點懷疑對象！”

“真的嗎？”柏溪子猶猶豫豫地取了墨鏡，“可是我沒胡子了……”

“圍巾摘掉，帽子最好也不要戴了。”程知懿皺著眉頭：“相信我，越隨意就越顯得普通，大晚上的根本沒人認真看你。”

柏溪子手停在圍巾上，掙扎了很久才下定決心似地取了，然后又把帽子拉下來，露出松軟的半長卷發。他舔了舔干澀的嘴唇，有些局促地把雙手插進兜里，問：“這樣……行了嗎？”

程知懿點點頭：“我看行！”柏溪子這套運動衫稱得他很修長，也很減齡，看上去像個二十三四歲的小青年。

他們乘電梯下來，沿著小區的人行道向外逛。程知懿打算就去附近便利店買點東西，出了小區大門，不到五百米就到的。開始的時候兩個人之間還隔著半米的距離，越往前走，兩人之間的距離就越小，到最后，柏溪子幾乎是貼著程知懿的手臂在走了。

程知懿微微側頭看他一眼，有點不適應和別的男人貼得這麼近走路，他稍稍往旁邊讓開了點，但很快柏溪子又貼過來。程知懿留神觀察了一下，發現他似乎一路走得有點戰戰兢兢的。

“你冷嗎？”程知懿忍不住問。

“不，不冷。”柏溪子說話的聲音也有點發抖：“我們，還要走多久？”

“到了。”程知懿抬手一指：“就在前面。”

柏溪子長出了一口氣，催促他：“那快點去吧。”

便利店這會兒沒什麼人，只有一兩個顧客在結賬了。程知懿在門口提了只籃子就往生鮮區走，走了幾步發現身后沒人，一回頭看見柏溪子畏畏縮縮站在門口柱子旁邊，一副想進來又不敢的樣子。

“怎麼了？”程知懿走過去，“你欠人老板錢了？”

“沒，沒有！”柏溪子連忙分辨：“我……我沒帶錢！”

“我帶了呀！”程知懿是真覺得有點莫名其妙了：“又沒讓你偷人家東西，快進來！”

柏溪子于是猛地一步跨進來，緊貼著程知懿站定，倒把程知懿嚇了一跳。

“羊肉買一點吧？”程知懿在冷凍柜翻翻撿撿。

“好。”柏溪子有點心不在焉地答他，眼神一直在四下觀望。

“番茄你吃不吃的？胡蘿卜，扁豆，這些喜歡嗎？”

“都好。”柏溪子緊挨著他站著：“你定。”

“再拿點水果，差不多了，就先買這些吧，多了也都在冰箱放壞了。”

“好。”柏溪子有些急切地答，“買好了那我們回去吧！”

“嗯。”程知懿結賬，東西一樣一樣放進購物袋里，出了超市門沒走幾步，程知懿“哎呀”一聲，“忘買蔥姜蒜了！”

他把手里拎的兩個袋子塞到柏溪子手里：“你就站這兒等我會兒，我進去買就行，很快！”

“哎？！”柏溪子喊他，又不敢喊大聲似地壓著嗓子：“要不算，算了吧？”

但程知懿已經掉頭跑回超市了。

柏溪子想跟著他跑，卻又有些膽怯地看了看超市白亮的燈光，最后還是選擇留在樹下這一小塊兒陰影里等他。

一陣夜風帶過來一絲混雜著燒烤和啤酒的味道。柏溪子閉上眼睛，用力吸了吸鼻子，他已經很久沒有聞到這種味道了，這種，人間煙火味。

“溪……柏溪子？”突然的，一個清脆的女聲在離他很近的地方響起。

他驀地睜開眼，驚慌地轉頭去看。

“柏溪子？！你是柏溪子吧！！啊啊啊啊啊啊！！”

一個女生驚喜到變形的臉，她不停搖晃旁邊女伴的胳膊：“我認得你！我認得你！！我是溪飯啊！溪子我超喜歡你的啊啊啊啊啊！！”

“不，我不，不是……”他慌亂地往后退，卻被腳下一個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購物袋脫手落在地上，蘋果番茄咕嚕嚕滾了一地。

女生卻不管不顧地掏出手機對著柏溪子就要拍照，閃光燈已經打開，刺眼的白光讓柏溪子瞳孔驟然縮小，一些雜亂的畫面閃現在腦海中——

亮如白晝的鎂光燈，快門按下的咔嚓聲，人群中的竊竊私語，阮嘉韞惋惜又意味深長的眼神，他孤立無援地立在臺中央，太陽穴突突地跳動，天旋地轉……

“不要……不……”他驚恐地看著對面手機攝像頭，冷汗一下全都炸出來，心臟嘭嘭嘭在胸腔跳得發疼，他想要轉身逃走，可是腿軟得就要跪下去。太糟糕了……柏溪子絕望地想要閉上眼睛，又一次重蹈覆轍……

就在這時候，一只強有力的胳膊將他向上提了一把，緊接著一個人擋在了他的身前。

程知懿出手極快，一手拉起柏溪子的帽子罩住他，一手擋住女生的攝像頭，緊接著一個巧妙的翻手，女生的手機就落在他手中，還沒等對方反應過來程知懿已經干脆利落地刪掉了柏溪子的照片，然后把手機甩回給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