際修卻只能把頭埋得更低了。
他不能出去。
……因為別人會發現他一個一個增加了老年斑和一條一條加深的皺紋。
直到——身邊的叼叼開始兇狠的沖著玻璃外面的人叫。
然后它湊過來,輕輕的舔際修垂落下去的,蒼老的手。
叼叼還認的他。
不管他變成什麼樣子……叼叼都還認得他。
際修忽然覺得心慢慢的暖了起來。
他想著,星哥也會認得他的。
星哥也不會放棄他的。
……就好像叼叼一樣。
際修到底是沒有打電話,因為他現在聲音已經變了很多。
他牽著叼叼回了家。
走得很慢,手心發了汗,心里有些忐忑了。
他想著,星哥剛開始一定會覺得震驚,會不可置信。
他會慢慢和星哥解釋。
……
星哥會聽他解釋的。
拐過這個巷子便是他們的家。
際修腳步頓了一下,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氣,一腳踏了出去。
結果卻看見星哥和趙憲仲一起從家中走出。
際修又慌慌張張的轉過身子。
……怎麼也不應該讓趙憲仲這個外人看到他這個模樣。
沒想到卻還是被星哥追了上來。
際修看著李破星的時候緊張的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甚至覺得自己額頭都微微沁出了汗。
李破星皺了皺眉:“你是誰?怎麼牽著我的狗?”
李破星發現老人怔了一怔,然后腳步后退了一下。
李破星又看了一眼老人,這老人已經很高齡了,況且還是殘疾,李破星便覺得自己剛剛的語氣似乎過于嚴厲了。
他本身對老人不應該是這副模樣,只是這會兒他找不到際修,整個人都又焦躁又易怒。
他抿了抿唇,壓下心中的煩躁感:“……我是說……你手里牽的這個是我的狗,你能聽得懂嗎?”
老人愣了好久,才遲緩地點了點頭。
可他卻似乎并沒有把狗繩遞給自己的打算,李破星眉毛擰的又緊了些,沖著地上的叼叼喊了聲它的名字。
“叼叼,過來。”
叼叼便撒了歡兒似的跑到李破星腿邊。
“狗繩給我。”李破星伸出了手。
老人似乎這才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把狗繩遞到了李破星手中。
“謝謝。 ”李破星接過狗繩,說,“我能問一下你是在哪兒見到的我這只狗嗎?”
李破星繼續問道:“或者說,你有沒有看到一個年輕男人牽著這條狗的,他約莫是20歲左右。”
李破星伸手比劃了一下:“大約是這麼高,長得特別好看,雖然二十三歲了,但乍一看還像個高中生似的……”
老人右眼是瞎的,左眼卻并不如一般老人那般渾濁,甚至是有些清亮,亮得像清淺的潭水,他就用這雙眼睛看了李破星好久,嘴巴才終于動了動。
“我……”他削瘦而蒼老的左手握緊了,聲音沙啞而滄桑,仿佛是一塊粗糙的土石頭摩擦著地面。
“我……我其實……”
“怎麼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忽然響起。
是趙憲仲,他剛剛看李破星跑過來,以為是發生了什麼事,也跟了過來,“是出了什麼事嗎?”
“沒事兒。”李破星說,“這個老爺爺牽著叼叼,我想著是不是際修去哪了。”
趙憲仲問:“您好,請問您見過牽著這條狗的主人嗎?是他把這只狗托付給你的嗎?”
老人愣了愣,沒說話。
趙憲仲看著李破星,說:“……你說這個老年人會不會是老年癡呆啊?他年齡真的挺大的。
”
李破星想了想還真有可能是,這老人的動作從頭到尾都很呆滯,一副聽不懂人話的模樣。
于是他便耐心的對老人說:“……你是迷路了嗎?你有家人的電話嗎……你家在哪兒啊?要不要我們給你送回去?”
李破星說著便想伸手去翻老人的口袋,因為一般老年癡呆癥患者的口袋都有家屬的牌子或者是小紙條。
可老人卻忽然躲開了。
他躲的有些急,踉蹌了一下差點跌倒,趙憲仲伸手去扶他,卻被他推開了。
他年齡大,力氣卻又不小,一把推開趙憲忠,竟然把趙憲仲一個成年男人推倒在了地上。
李破星伸手把趙憲仲扶起來,看見趙憲仲手都蹭破了皮,他臉冷了下來,對老人說:“誒,你這老頭怎麼這麼奇怪啊?我們好心去扶你,你怎麼還動手?”
老人左眼閃爍了一下,他抿了抿唇,啞著嗓子道:
“……狗……是我在前面……看見的。”
“……沒有,看見人。”
老人說。
李破星愣了一下,再抬起頭,老人就已經轉身,顫顫巍巍地走了。
李破星發現他又找不到際修了。
哪兒都找不著。
憑空消失了一樣。
他這兩天,武館也沒有去,游戲也沒做直播,心情卻一天比一天的差了。
李宇宙趴在桌上寫作業,寫了會兒,忽然對李破星:“……爸爸,那個討厭的老師走了,以后再也沒有人會罵我沒二爸了。”
李破星怔了一下。
然后說:“……別的小朋友不會說你嗎?”
李宇宙仰著小臉,一臉得意的說:“不會,他們都打不過我!他們罵我一次,我打他們一次!”
……所以說別的小朋友不是不說,只是不敢說,可想而知李宇宙在幼兒園是怎麼過的。
李破星:“過兩天我給你辦理轉學。”
“我不。”李宇宙說,“做錯的是他們,為什麼要我轉學啊!我才不轉學呢!我就要留在幼兒園里,讓老師天天給我發小紅花和金色機械鳥的貼紙!氣死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