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二人的房間只隔著一堵墻,隔音效果極好,但褚晁仍然覺得自己能夠隱隱聽見兒子的啜泣聲。他像是犯了罪的在逃犯人一般,無論看著什麼聽著什麼,都能夠聯想到扎自己心的事情。他甚至換到了客房中去居住,父子同居一個屋檐下,卻見不上面。
他躲著褚楚,而褚楚身體尚需療養,不方便下床。
小皿在兩個主人之間轉來轉去。褚晁關在房間之內,一天也不踏出一步,臉部肌肉像是麻痹了一樣,半點表情都做不出來。有時候小皿沒掌握好進門的時機,一開門,機身的溫度調控沒做好,險些被燒得系統短路。
客房內就如同一個巨大的火爐。褚晁將自己關在其中,獨自忍耐,無異于自我折磨。
小皿察言觀色地向他匯報褚楚的情況,有時候見他臉色難看,中斷了談話,又會被主人命令接著說下去。
褚楚第一天哭到幾乎沒力氣,小皿端著粥碗圍著他轉,怎麼勸他也不吃,直接哭到暈厥,之后再被餓醒。他饑腸轆轆,但又食欲不振,情緒消沉,見到小皿時,一半的話都是在問爸爸究竟怎麼樣了。
他前些日子都是靠著與Alpha的親密接觸來支撐自己的,褚晁乍一離開,他完全無法適應,如同病癥患者離開了自己的藥物,整個人都出現戒斷反應。
褚晁勉強沒有說話,小皿離開后,他默不作聲地將半張桌子砸得粉碎,又自己收拾干凈。
抑制素能夠抑制他的生理反應,但精神上的焦躁還需他自己調節。
他在深夜時才會走出房門。
褚晁睡得很多,他就到褚楚房間去,為昏睡的小Omega擦干凈臉上的淚痕,靜坐許久,給予他一點兒屬于自己的信息素。信息素對他們雙方來說都是精神補品,小Omega皺緊的眉頭漸漸松下來了,他才會抽身走開。
父子之間僵持了三天。褚楚總算平靜了下來,也像是接受了現實,食欲仍然不佳,但卻會逼著自己多吃一些了。
第四天夜里,小皿正處在待機模式時,褚楚偷偷溜出了房門。他關掉了小皿的AI開關,又將醫藥槽調了出來。
褚晁的信息素尚且剩余四支。他全部拿了出來,回到自己房間的衛生間內,把它們全部砸破,淡藍色藥液混著清水,流進下水管道內。他也沒有心思掩蓋自己做的壞事,碎裂的針劑容器直接丟在房間垃圾桶內,自己咬著嘴唇縮在被子里。
他沒有打開小皿的AI,爸爸遲早要再來找他的。
褚楚睡眠時間長,但其實并不深。褚晁的深夜安撫,他全部都能感受到。
只不過他不敢睜開眼睛——他的爸爸肯定會逃走。
關心與溫柔是真的,愧疚與逃避也是真的。
他只想要前者,不想要多余的后者。
褚楚拿著自己的終端,走著神刷新各類娛樂消息,每隔半分鐘就要看看時間,等待褚晁什麼時候來敲響自己的門。他多眠,現在卻睡不著了,他期待甚至是渴望父親的主動接近,這讓他心焦意亂。
他何嘗不想再去纏著爸爸。但褚晁給他的拒絕讓他一時退縮了,也有點兒賭氣了。
沒有了抑制素,爸爸一定會失去控制的。
而他寧愿面對一個狂暴強欲的Alpha,也不愿意讓他的Alpha疏遠他。
褚楚度秒如年。窗外的太陽漸漸東升,室內漸漸充滿了陽光。他昏昏欲睡,終于聽到了屬于父親的腳步聲。
褚晁發現了小皿的異常,重啟了它的AI,很快就發現了抑制素消失的事。小皿哇哇大叫,馬上鎖定犯罪目標,沖進房間,把褚楚從被子里揪出來:“小楚!你做了什麼壞事!”
褚楚嘴硬著說:“不是壞事。”
他的視線往門外跑,想要捕捉褚晁的身影。他能夠感受到失控的熾蛾香從門口溜進來,盡管在空氣中含量并不高,但他與Alpha有連結,這一點點兒信息素,對他來說也是計劃成功的訊號。
褚楚向小皿說了好幾聲對不起,跌跌撞撞下了床。
褚晁卻自己撥通了科研院的終端,說話聲音很低。褚楚心中一慌,鞋子也來不及穿,就往門口跑去。
“鄭院士,麻煩你帶人過來一趟。”褚晁道,“對,我認為我回到科研院更適合一些……”
“不可以!”褚楚大喊一聲,連嗓音都要破了。
小Omega沒吃早飯,但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迅速地往褚晁的方向撲。Alpha要躲開這一襲擊輕而易舉,微微側身,將手舉高,另一只手撈住了他,不讓他摔倒。
褚楚急得要死,跳起來,蠻不講理地去夠他的手。幾番糾纏,還是中斷了與科研院的通話。
他環著爸爸的脖子,聲音聽起來像要哭了:“對不起爸爸……我錯了,我不該砸壞抑制素的,不要走……”
Alpha的信息素包圍在身側。它們只有淺淺的一層,濃度卻高得可怕,是Alpha為了不影響周圍過多,強行這樣壓縮。
褚楚抱著他,連皮膚都要被燙傷了,但這種真切的感覺令他罷手不能,反而還固執地抱得更緊。
褚晁表情有微妙的猙獰,眉峰一下一下抽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