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感覺到安洄的鬼魂就站在他身后,用怨毒又悲憫的眼神打量著巴掌要從哪里落下,從她裂開的尸體里涌出的血變成了流淌的河,一點一點把他吞噬淹沒。
他又開始生理性震顫,心跳紊亂,呼吸過速,肩背繃得越來越緊,空氣中alpha的信息素濃度陡然飆升好幾倍,清醇的清酒味中透出一股辛辣濃重的苦澀。
他快要失控了。
意識到這一點時,季臨川僵直的右手已經快要失去控制,只能用力抬起來哆哆嗦嗦地伸向口袋——那里放著一支他常備的注射式鎮定劑。
“叮——”
黑暗中突然傳來一聲響,手機屏幕緊接著亮起,打在季臨川慘白的臉上,屏幕上是祝星言發來的三條消息。
一張圖片,一條文字,后面緊跟著一條很短的語音。
即便在這種時候,季臨川都會下意識先去看祝星言的消息,他把很多東西都排在自己前面,而祝星言無疑是這個“很多”里的首位。
手機屏幕是圖形鎖,需要用手滑開,但他的手指還在痙攣,整條右手臂都是半麻的,只能硬掰著自己的手一點點解鎖,點開那條語音,小心翼翼地對到耳邊。
很快,奶呼呼的軟綿嗓音滑進耳朵,小熊貓怪里怪氣地叫了兩聲:“嗯嗚~嗯嗚嗚~”
像是很不好意思的樣子,所以這兩聲叫得特別小,后面也沒有跟著翻譯,但季臨川卻聽懂了。
因為這是祝星言小時候教給他的一句熊貓語,一句只屬于他們兩個人的特殊暗號。
小熊貓當時趴在貓窩里,探出腦袋蹭著小季臨川的手臂:小季哥哥,我怎麼這麼想你呀。
如同被一只柔軟的小爪,撫慰過心底經年的疤。
在那一瞬間,休息室里濃烈的清酒味猝然舒緩了下來,季臨川緊繃著的一根心弦被揉松、泡軟。
他甚至無意識地笑了一下。
攀附在后背上的寒氣被一點點拔除,安洄的鬼魂似乎也突然消失了。季臨川松開緊攥的拳頭,靠在墻上劫后余生般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狂跳不止的心臟被一股沁著花蜜的暖流慢慢包裹,藏在果核里的暴戾和恐懼在剎那間被小熊貓那句幼稚的暗號輕易撫平,逐漸平靜。
他解開襯衫頂上的兩顆扣子,讓風貼著皮膚灌進來,鎖骨一片全部都被汗浸透了,有淚無聲地滑過嘴角。
季臨川舉起手機,和祝星言說:“崽崽,視頻好嗎,我想看看你……”
第23章 “你什麼樣子都漂亮”
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有多了解對方呢?
他們是除了父母兄弟之外彼此最親密的存在,幾乎在聽到季臨川說第一個字時,祝星言就察覺出了不對。
因為alpha的聲線聽起來很顫,也很啞,仿佛是極力壓著哭腔懇求他,準確來說不像懇求,倒更像求救。
小熊貓心尖一緊,立刻收起玩笑,把手機舉起來,撥出了視頻邀請,季臨川還沒調整好呼吸就看到他的頭像閃動起來。
他拭去額心的汗,遲疑了幾秒才接通視頻,畫面一亮起就是家里客廳的餐桌邊沿和矮木凳,小熊剛爬到凳子上,正撅著小毛屁股把自己掉個個兒。
他爬個凳子廢了好大的勁兒,差點從左邊爬上來又從右邊撲出去,坐正后累得趴在桌子上吐著舌頭直喘粗氣,兩只耳朵軟趴趴地耷拉著,像只小熊狗。
這畫面實在太有喜感了,但季臨川第一次沒笑出來,他只是安靜地躲在黑暗中看著他,看著坐在光里的小熊。
“嗯嗚?”小熊貓歪頭問他:在哪里啊?
“休息室。”季臨川說。
小熊貓又叫了一聲,語氣聽來比剛才還要小心翼翼:怎麼不開燈呢?是剛剛睡醒嗎?
視頻畫面里漆黑一片,他看不到季臨川的臉,這種捉摸不透的感覺讓祝星言很不好受。
“沒開,”季臨川深吸了一口氣,開口時聲音啞得厲害:“我習慣了這樣,暗一些好。”
他習慣了狹窄陰暗的角落,只有這些地方能給他安全感。因為在幼時生不如死的那幾年里,一旦小黑屋的門被打開,走廊里的光投射進來,就意味著安洄來了,他的噩夢又開始了。
祝星言點了點頭,眨著眼睛,不說話,笑瞇瞇的樣子。
而在鏡頭拍不到的桌下,他尖利的爪尖已經掐進了掌心里,聽著季臨川像個卑微又膽怯的小賊一樣說話,心臟疼得如同被刺了一劍。
他把腦袋搭在兩只前爪上,裝作沒發現似的晃了晃耳朵,用很尋常的語調說:“季醫生,我工作做完了,去醫院陪你好不好啊?”
他不知道季臨川怎麼了,出了什麼事,但有一點祝星言可以確定,季臨川現在非常非常需要他,他想馬上趕過去,給人一個毛茸茸的擁抱。
但季臨川拒絕了。
“不用了,你還在分化期,不要亂跑。”他頓了幾秒,說:“我們聊聊天吧,我想聽你說話。”
祝星言自然由著他,“好,那就聊聊天。”
小熊貓不太會開解人,而且隔著屏幕和翻譯器談心總覺得奇怪,但他卻手舞足蹈說得特別賣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