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時間錯過去了,季臨川也沒什麼胃口,他拿了一袋能量補充劑咬在嘴里,單手撕開,仰頭兩口喝完,然后坐在桌前打開了電腦。
季臨川對待工作的態度向來嚴謹,一絲不茍,上班時間幾乎從不摸魚,更何況是在連日高強度工作之后的寶貴午休時段里,他原本應該抓緊時間閉目養神的。
然而面前亮著的電腦屏幕上,搜索引擎的條框里卻以橋正里寫著幾個字。
——第一次和聯姻對象正式見面應該穿什麼衣服。
*
吃過晚飯,祝星言借口消食一只熊走出了小樓。
祝家的主宅是盤踞在山頂的獨棟別墅,為了給兩只大熊貓足夠的活動空間,別墅外面圍了很大一片花園。
正對著別墅的是小天使雕塑噴泉,兩條小溪從這里起源,蜿蜒曲折地流淌到茂密的大樹下,粗壯的樹干上掛著一只巨型的鳥巢秋千,下面是堆滿了大熊貓玩偶的游戲池。
如果趕上夏日的夜,秋千蕩起來時會將底下草叢里的流螢整群驚飛。
它們在空中騰飛翻躍,忽而匯聚成銀白的緞帶割開夜幕,忽而被晚風吹散零落,如同銀河奔泄。
但更多時候,流螢只是安安靜靜地落在小熊的鼻尖和爪心,陪他熬過一個又一個被病痛折磨的灰暗光年。
太陽就要落山了,流油的咸蛋黃一般墜在灰藍色天邊,遠處被煙霧籠罩的山尖上偶有飛鳥掠過。
小熊貓垂著頭走進花園,往滿是熊貓玩偶的游戲池里一趴,默默地把腦袋埋進爪子里,團成一顆毛球,假裝自己也是一只熊貓玩偶。
夕陽的余暉打在他極其圓潤且Q彈的屁股上,從遠處看去仿佛燦金色的光影碎屑紛紛揚揚落進了小熊的毛毛里,如同棉花糖上澆了層楓糖漿。
祝星言在最痛苦的十六七歲里總是祈禱:如果自己真的是只熊貓玩偶就好了。
那樣他就什麼都不用想了。
不用想永遠離開他們的爸爸,不用想怎麼都等不到的玩伴,不用想即將結束的生命,不用想媽媽哥哥悲痛欲絕的臉,更不用想曾經那個意氣風發、夢想成為第一翻譯官的祝星言……
猝死不是最殘忍的死法,清醒地倒數自己的死期才是。
仿佛原本蓬勃盎然的生命忽然被一座斷崖截斷,他也被放在了直通崖底的傳送帶上,每過一天,他就離崖邊更近一步。
除了季臨川,沒人能攔得住他。
可如果季臨川對他沒有一絲一毫的喜歡,祝星言又憑什麼因為自己的命就綁架他把后半生也搭進去呢?
這次似乎真的走到了窮途末路。
“哎呀,池里的玩偶怎麼多了一個啊。”
身后傳來祝時序的聲音,哥哥彎下腰,從一堆熊貓玩偶中準確地找出弟弟,一把揪出來放在肩膀上,帶著他躺進鳥巢秋千里。
長腿一蹬,秋千就咿咿呀呀地晃了起來。
祝大公子是業內公認的精英alpha,年輕有為,手段狠厲,比起祝清年來都毫不遜色。
然而大熊貓到底是大熊貓,小祝總不管在人前多一本正經,到了家里就立刻像泄了氣的大毛球似的,走哪兒躺哪兒,特別散漫,活像沒骨頭。
“崽兒啊,不開心吶?”
他讓祝星言坐在自己胸口,一下一下扒拉著熊玩。
小熊貓立刻搖頭,在他身上親昵地趴成一張餅,一抬頭就看到他眼下的烏青,連那顆小淚痣都蓋住了。
雖說是親兄弟,但祝星言和祝時序長得完全不同。
弟弟一看就是那種乖寶寶,小漂亮,一笑起來透著古靈精怪的調皮勁兒。
而祝時序,高鼻梁、桃花眼、柔和的臉廓配上刻薄的唇,笑起來時又壞又浪蕩,是風流卻無情的長相。
祝星言伸爪子摸了摸他的眼周,“嗯嗚?”
祝大熊,最近累嗎?
“還行,老樣子。”祝時序打著哈欠地伸了個懶腰,說:“最近在和意大利談新的合作案,找的翻譯不太行,一會兒你幫我看看。”
小熊貓點頭,殷勤地湊過去給他捏了捏肩膀,祝時序閉著眼直樂:“我這是什麼待遇啊,親祖宗給捏肩。”
祝星言心里酸脹,小耳朵蹭了蹭他的下巴,“對不起啊哥,家里的事我一點忙都幫不上。”
祝時序大咧咧擺手:“也沒你幫忙的份啊,我自己就搞定了,再說你想做我還不給呢,我就喜歡這種叱咤風云的感覺,多帥。”
如果說祝清年是守護這個家的大樹,那祝時序就是一棵不太茁壯的小樹,大樹過早地倒下了,小樹猝不及防被推到了那個位置。
他只能逼自己變高變強,幫媽媽和弟弟遮風擋雨。
可小樹真的喜歡這些嗎?
秦婉和祝星言心知肚明。
“小臉又垮了。”祝時序捏著他的爪子甩了甩,問:“今天怎麼回事兒啊,跟哥說說?”
小熊貓連連搖頭,又擺出那副標準熊貓笑,笑得小耳朵都跟著抖了,企圖蒙混過關。
但祝時序何其了解他。
“跟我還裝啊,看你這小倒霉樣兒能瞞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