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工作機器季醫生罕見地幾次走神,連續加班十幾個小時的身體也異常亢奮。
他提前準備了一抽屜的竹子味果凍,甚至傻到對著鏡子練習自己的表情和眼神。
即便這樣等到了真正見面時季臨川還是頻頻失態,要不是祝星言的狀態不合適,他甚至想直接把人留下將當年的事問個清楚。
那是季醫生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魂不守舍,什麼叫魂牽夢縈,吃著飯看著書都會莫名其妙笑出來,逛購物軟件時無意識地給祝星言買了幾十件禮物,深更半夜地跑到廚房做熊爪蛋糕。
結果蛋糕還沒出爐,祝家大少爺祝時序就帶著一份合同找上了門。
他言簡意賅地提出可以幫季臨川手底下瀕死的病人尋找合適移植的腺體,而條件則是要他作為“人形誘導劑”,治療祝星言的信息素缺乏癥。
因為他們的契合度在98%以上,是季商口中夸贊的“方方面面都般配”。
熊爪蛋糕烤糊了,窗外的月亮被烏云遮蓋。
季臨川望著桌上那份文件呆怔良久,終于明白:忘了就是忘了,因為自己從始至終都是最無足輕重的那一個。
祝星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的信息素。
祝星言喜歡的更不是他,只要契合度夠高,他和誰結婚都可以。
第6章 “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
二樓臥室里。
“唔……冷……哥……好冷……”
床上的人吐出兩句無助的囈語,邊叫邊努力把自己往被子里縮,就像不小心碰到鹽粒的小蝸牛,慌亂地抖動著觸角退回殼子里。
發情期的痛苦被alpha的信息素緩解了一些,但高燒依舊不退,祝星言時冷時熱,緊咬著下唇哆嗦得特別厲害。
季臨川隔著被子摟緊他,邊輕輕地晃邊給他哼幼時的童謠,溫熱的掌心一下下揩過他的額頭,“崽崽,不哭了,都過去了。”
睡夢中的祝星言像是愣了下,兩行淚倏地滑下眼尾。
他閉著眼伸出燒得滾燙的、赤裸的手臂,不由分說地抱住面前的人,沙啞的喊聲飽含了太多太多委屈:“哥……”
季臨川知道他在叫祝時序,依舊“嗯”了一聲。
于是祝星言哭得更厲害了,把臉埋進他懷里,用熊貓耳朵一下下摩蹭他心窩,“哥……我冷……我好冷……”
“乖,一會兒就不冷了,我抱著你呢。”
有人心疼只會讓委屈加倍,祝星言哽咽著直顫:“我突然發情了……藥沒用了,我不知道怎麼辦……好疼……我受不了了……”
季臨川眼眶酸脹得厲害,深吸一口氣把他擁得更緊,“對不起,是我不好。”
祝星言沒有怪他,閉著眼連連搖頭:“沒關系……沒關系……你別走,只要你陪著我什麼都沒關系……”
季臨川咬緊齒關,忍不住捏住他的臉:“這麼怕我走,怎麼又那麼快就把我忘了?”
懷里的人突然一僵,似乎是認出了他不是祝時序,抬手就要來推他:“你走!你走開……我不想看到你!”
他像是在害怕什麼,胡亂地搖著頭卻怎麼都醒不過來,只有眼淚流了滿臉:“我不要你了,不要信息素了,我也不要結婚了,我什麼都不要了,我想回家……求求你讓我回家吧……”
他只剩一年不到的時間了,想陪著哥哥和媽媽。
但這次季臨川沒再縱容他。
Alpha的雙臂如同鋼筋鐵骨,緊緊地箍著他,顫抖的嗓音里滿是慍怒:“把我忘了的是你,什麼都不要的是你,用下三濫手段逼我就范的還是你!”
“祝少爺,你到底還想要我怎麼樣啊?”
話音落地,懷里的人驀地僵住。
良久,祝星言夢囈般喃喃了一句:“可是明明是你先不要我的啊……”他抬起頭,叫:“小季哥哥……”
心跳在一瞬間停跳,季臨川屏住呼吸,猛地撩起眼:“你叫我什麼?”
Omega一言不發,只呆呆地半睜著眼,像是還沒清醒,季臨川竭力穩住呼吸,捧著他的臉急聲逼問:“星言……崽崽?你剛才叫我什麼?你還、你還記得我?”
他緊張得呼吸和心跳全都亂成一團,一眨不眨地瞪著人的雙眼血絲遍布,殷紅駭人,不受控地沁出淚來。
可正被噩夢纏身的人回答不了他。
*
十五歲那場事故后,祝星言就再沒睡過一次好覺,失眠、盜汗、多夢……這些已經成了家常便飯。
他的夢境大多是雜亂無序的,灰暗壓抑,只有黑白兩色,像是被關在漆黑一片的海底,喘不過氣來。
他拖著沉重的雙腿向前,走得很慢很慢,祝星言能感覺到身體里的器官運行得十分艱難,心跳紊亂,呼吸滯澀,缺氧的肺部好像要炸了。
連夢境都在提醒著他命不久矣。
潭水盡頭忽然出現一線天光,如同流螢劃開夜幕,祝星言呆愣地望過去,在流螢下看到了三四歲的自己。
他那時還沒學會化形,是一只矮矮圓圓的小胖熊,培育園的老師給每一個不會化形的小動物都選一個大孩子做玩伴,但是小熊貓動作太慢了,玩游戲時會拖人后腿,沒有大孩子愿意帶著他。
所有人都結成對子出去玩了,只有小熊貓始終是自己一個人,羨慕地透過窗戶向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