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伊看起來也不像個嘴風嚴實的人,我有預感今天之后自己在這幫律師心目中的形象就要從“老板弟弟”變成“男男關系混亂”了。
飛速縮回手,我欲蓋彌彰地與沈小石拉開一大段距離。
內心戲無法得知,至少表面上盛珉鷗還是相當鎮定的,吳伊就差點,笑容稍許有些尷尬。
“您,您好,我是錦上事務所的吳伊,這位是盛珉鷗盛律師,你們應該有接觸過,我就不再多介紹了,就……開始吧。”
吳伊與沈小石握手后,一看盛珉鷗已經在沙發上坐下,絲毫沒有要給對方面子的意思,臉上表情更是微妙。
幾人全都坐下后,我拍拍沈小石的肩,輕聲道:“來,慢慢告訴他們,別著急。”
沈小石處于看著一切正常,其實早就六神無主的狀態,輕輕“嗯”了聲,手肘撐在膝蓋上,兩手相握,他垂下頭,開始述說前因后果。
盛珉鷗雙手交叉環胸,仰靠在沙發里,一副不想忍受但必須要忍受的不耐表情。雖然看著像時時都在走神,但我知道他有認真在聽。一旦決定做一件事,他就絕對會做好,哪怕本身并不樂意去做這件事。兩面三刀不是他的風格。
沈小石將那天與我說的又全都又說了遍,期間無人打斷,完了他緊握著手,忐忑抬頭看向盛珉鷗,問道:“我媽……會被判死刑嗎?”
“不會。”盛珉鷗直截了當道,“長期家暴又是自首,并不會被判處死刑。做有罪答辯,刑期大約不會超過二十年。”
沈小石一怔:“二十年……有罪?不,太長了,我媽……她只是殺了一個人渣啊。
判個二十年,她出來都要七十了,和后半輩子都在牢里度過有什麼區別?”
盛珉鷗不為所動,冷聲道:“沒有哪條法律條文規定人渣就該死。你知道法律為什麼存在嗎?”
沈小石被他氣勢所攝,弱弱搖了搖頭。
“為了維護社會的秩序。人類進化到如今,已經形成了我們自己的規則,不遵守規則的人,就必須接受法律的制裁。”
吳伊一看氣氛不對,想要救場:“其實……”
“一個好人,一個壞人。好人不殺壞人,好人就要被壞人打死,好人殺了壞人,好人又要受法律嚴懲。你跟我說規則?要是……要是……”沈小石紅著眼,突然轉頭看了我一眼,“要是那個好人是你的至親,是楓哥,你也能說出這種風涼話嗎?”
我瞪著他,心中錯愕不已。
小兔崽子,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知道什麼,不然怎麼這問題問得如此刁鉆?
一字一句,簡直就像是……影射當年的事。
我不由自主去看盛珉鷗,想聽他怎麼說。結果盛珉鷗也正好看過來,一下與我齊齊對視。
他的眼眸一如既往,深邃難懂,我無法說清自己是不是有那麼瞬間從他眼里看到了“悵然”,但很快,那里面又重新填滿對沈小石的譏諷。
“那你說又該怎麼辦呢?” 他移開目光,問沈小石。
沈小石握緊雙拳,大聲道:“當然是努力為他/她脫罪,他/她是殺了人沒錯,但那不是犯罪,只是自救!”
第42章 有些事,的確勉強不來
盛珉鷗看著他,半晌嗤笑道:“你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你堅持這樣想,那我可能幫不了你,另請高明吧。”說著他站起身,對身旁青年道,“吳伊,送客。
”
他的扭傷已完全康復,如今行走自如,不再需要手杖幫助。從說完最后一句話后,他便頭也不回地朝門外走去。
吳伊有些尷尬地看向我和沈小石,不敢多說什麼,只是干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
沈小石臉色煞白,平時誰要敢這麼和他說話,他怕是早領子都給揪起來了,現在卻只是無助地拉住我的手,讓我再去和盛珉鷗說說好話。
“楓哥,我……我錯了,我說錯話了。你能不能再去和盛律師說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就是……”他低低垂下頭,“二十年啊,人生有幾個二十年?我活到現在也不過才二十四年。我媽身體本來就不好,楓哥你知道里面是什麼樣的,她……她肯定撐不下去的。”
我拍了拍他的手背,感到他一直在顫抖,輕嘆一聲,安撫他道:“行了,你在這兒等著,我去去就回。”
讓吳伊陪著他,我起身往盛珉鷗辦公室走去。
盛珉鷗似乎早就預感到我會追來,我進屋時,他靠坐在扶手椅內,整個人面對著窗戶,聽到開門聲也沒有回頭。
我走到辦公桌旁,敲了敲透明桌面道:“小石只是有點著急,不是故意和你唱反調,你再給他次機會。那是他媽,親媽,你也理解一下吧。”
盛珉鷗支手撐著下巴,食指點在眼角的位置,聽我說完仍然沒有動。
我一咬牙,跑到他面前:“這可是你欠我的人情,你現在不是不想還吧?”
盛珉鷗抬了抬眼皮,語氣輕緩道:“理解?我有沒有那種東西,你不是最清楚了嗎?”
我一怔,好半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是在回我上一句話。
“我沒有良知,缺乏共情,不會為了別人的苦難而悲傷,對死亡也毫無敬畏之心。你要我理解他什麼?”他并非和我抬杠,只是真的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