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莫秋這人一條筋,好像不太懂成年人的潛臺詞,聽完我的話,愉快地掏出了自己的手機。
我也是沒想到,足足靜止了好半會兒才拿起桌上的手機。
“啊,好……”
莫秋心滿意足地離去,我盯著通訊錄里新出現的名字良久,在要不要拉黑中猶豫。
手指懸在上方又挪開,算了,看在他是客戶的份兒上,先留著吧。
自從我為救盛珉鷗的員工光榮負傷,他對我的態度便好像有所改變。
過去我只要敢靠近他,他就會像被激怒的狼,低吼著發出警告,作出一副要攻擊的姿態。可現在哪怕我時時在他面前晃悠,他也能對我視而不見。
他似乎是打算采取放任自流、讓我自己知難而退的策略,不在乎我,也懶得關注我。
他不再時刻表現對我的排斥,于我來說其實是件好事,但他現在基本拿我當空氣,不看、不聽、不碰觸,又實在讓我少了一些挑釁他的樂趣。
“實在很抱歉,這件事我也有責任,我沒想到會把他刺激成這樣……”
盛珉鷗的辦公室門在緊鎖了一下午后終于開了,從里面步出一位衣著得體的女士,頭戴一頂貝雷帽,穿著深紫色套裙,手里搭著一雙皮手套。
我從報紙里抬頭,盛珉鷗掃了我這邊一眼,又若無其事收回目光。
“畫我不要了,就這樣結束吧。”女士一臉愁容,幾步路走得唉聲嘆氣。
“我明白了,慢走。”盛珉鷗親自將她送到門口,直到對方再看不見了,他才回身。
我仍然沒有將報紙重新舉起,視線隨著他的行走而移動。
他明明沒有往我這邊看了,卻好像早已洞察一切,目不斜視,朝我這邊并指一勾,示意我跟上。
眼看他要進辦公室,我連忙放下報紙,從等候椅上起立,快步跟了過去。
盛珉鷗的辦公室極簡極亮,沒有一絲多余的事物,連桌椅都是簡約的透明款。
桌面上沒有筆,沒有紙,除了扣著一臺銀色的筆記本電腦,就只有一封突兀的紅包。
盛珉鷗繞到辦公桌后,拿起那封紅包遞給我:“拿著,醫藥費。”
我有些受寵若驚:“你給我的?”
接過感受了下,厚厚一封,少說也有一萬。
“剛剛那位孫女士給你的,傷你的男人是他前夫。”盛珉鷗在透明的,看著一點都不舒適的座椅上坐下,打開了筆記本電腦,“她覺得愧疚,于是自愿承擔醫藥費。”
“遇人不淑啊。”我握著紅包輕輕拍打掌心,“希望下次她能把眼睛擦亮了找男人。”
“你可以走了。”盛珉鷗頭也不抬地下逐客令。
我盯著他發頂以及小半張低垂的面孔,不禁長長嘆了口氣,心里又道了一聲:“遇人不淑啊。”
我走近他的辦公桌,側身坐到上面,用紅包在他與電腦屏幕前晃了晃,吸引他的注意。
“媽媽快不行了。”我收起所有表情,沉聲道,“醫生說可能過不了年。”
他打字的動作一頓,緩緩抬頭看我,并不言語。
我舔舔唇,心中忐忑:“如果,我是說如果,真到了那天……我能打電話給你嗎?”
我不需要他的陪伴,也不用他趕來和我一起料理后事,我只是想要……在那樣一個注定充滿不快的日子里,第一時間聽到一個讓自己感到快樂的聲音。
盛珉鷗向后靠到椅背上,一哂道:“我以為你做任何事都不需要經過我同意。”
“的確,你就算不同意我還是會打。”我回以微笑,“但我想確保你會接。”
他張了張口,就在要說什麼時,桌上的筆記本電腦響了起來,似乎有人對他發起了視訊。
“出去。”他看過去,嘴里是對我發出的命令。
哎,真不是時候。
我心中著惱,但還想賴皮一記,邊往外走邊吻著紅包沖他飛了個吻:“那就當你同意了啊。”
盛珉鷗戴上藍牙耳機,聽我這樣說,似乎是往我這邊看了眼,但不知是礙于視訊那頭的人還是別的什麼,并沒有多言。
第14章 怎麼走,都是死
在離除夕還剩兩天時,我媽陷入了昏迷,醫生說她可能就此再也不會醒來。
因為不知道最后一刻確切什麼時候來臨,我只能全天守在醫院,除了偶爾去住院樓外透透氣,其余時間都寸步不離我媽病房。
就這麼幾天功夫,我硬是學會了抽煙。好的習慣需要天天堅持,不好的習慣分分鐘就能老練到連你自己都要懷疑自己是不是天縱奇材。
學會后我才發現,原來煙味也并不全是苦澀。白色的煙霧流經肺腑,呼出口鼻,烈酒般的上頭感縈繞全身,熏熏然的十分放松,讓人沉迷。
只有抽這幾口煙的時候,我才能完全放空自己,不去想過去未來,屏蔽生老病死。
“你看我,飆得遠不遠!”
“我也很遠,你看我的……”
我立在花園的一顆柳樹下吞云吐霧,不遠處是兩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在池塘邊玩水槍,比誰射的遠。
周圍不少病人在散步,但看著誰都不像他們的家長。
是學校作業不夠多嗎,讓他們閑出蛋來大冬天在這邊玩水?
我捏著煙嘴吐出一口白霧,望著那荷葉枯敗的池塘,忽然想起自己其實也有這麼熊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