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容松了口氣,這才把被子一掀,下了床。
他不知道宋赫為什麼突然跟他套近乎,但他現在沒心思深究背后的原因,所以只能簡單粗暴的和宋赫的愿望反著來。
刷牙的時候,黎容收到了岑崤的短信。
【岑崤:我去九區了,你正常聽課就好,我媽膽子很小,你不用擔心。】
黎容刷牙的動作一停,盯著短信看了幾秒,挑了挑眉。
膽子很小?
【黎容:好,處理完告訴我一聲。】
等黎容洗漱完跑到階梯教室門口,上課鈴剛打響。
他是真真正正踩著鈴進去的。
但他沒想到,有且只有他是踩著鈴進去的,教室里已經坐滿了烏泱泱的人,邊邊角角連點空位置都沒有了。
不僅學生來的早,就連蕭沐然也已經站在講臺前準備了。
黎容還不知道,A大什麼時候有這麼良好的上課習慣。
他一個人站在門口,不是遲到勝似遲到,莫名還有些慚愧。
蕭沐然看向門口,竟然也變得手足無措。
她今天特意早來了半個小時,就是想趁人少的時候,能仔細看一看黎容。
在此之前,雖然她已經盡可能的找人了解了黎容這段時間的遭遇,但黎容近期的照片,只有A中高考榮譽榜上的證件照,她擔心照片有失真,所以一直努力在形形色色的面孔中尋找黎容的身影。
可等她真的見到黎容,她才發現她分明一眼就能認出黎清立的兒子。
黎容長得要比黎清立精致秀氣,頭發也更長,唯有那雙眼睛,和黎清立幾乎一模一樣,細致溫柔,漂亮的桃花狀,眨動的時候,讓人情不自禁的想要望進去。
但黎容和黎清立的眼神卻截然不同。
在蕭沐然的印象里,黎清立的眼神溫暖,坦誠,帶著陽光的溫度,看向他,就能感受到對世界的熱愛,對生命的尊重。
她從沒在第二個人眼中見到那種治愈的美好的力量,所以她沉迷不已,難以忘懷。
可黎容不是。
黎容的眼神沉靜,克制,在層層重繭的包裹下,透不出一絲一毫的真實情緒。
他不是波光粼粼里一眼望到底的淺溪,而是重巒疊嶂中終年化不開的云霧。
這樣的眼神,她在岑崤眼中也見到過。
這大概就是,努力將崩塌的世界觀重塑的代價,為了活下去承擔痛苦的代價。
可蕭沐然不懂,岑崤的痛苦源自何處。
宋赫朝黎容招了招手:“黎容,這里!”
黎容腳步一頓,發現自己除了坐在宋赫身邊也沒別得選擇。
他以為在大庭廣眾之下,蕭沐然不會輕易表現出對他的敵意,至少會說一句“趕緊找座位坐好”。
但是沒有,蕭沐然除了呆呆的看著他,一句話也沒說。
黎容甚至揣摩不出,那種眼神到底是什麼情緒。
宋赫顯然沒吃早飯,直接來教室占的座位。
他搶到了第二排,特意給黎容留了一個位置。
黎容艱難的從幾個同學腿前擠過,坐在了宋赫身邊。
“謝謝。”
宋赫繃了繃發白的唇,緊張的攥了攥手指:“我以為你要遲到了。”
他用余光瞥了瞥黎容,發現黎容的表情很坦然,絲毫沒因在眾目睽睽之下進入教室而尷尬。
黎容微微朝宋赫的方向歪了下頭,在教室連綿不斷的窸窣聲中問:“怎麼人到的這麼全?”
宋赫顯然一時間沒理解:“人……到的全不對嗎?”
他還是高中的思維,覺得上課就該是這樣的,學生早早到齊,甚至老師都要爭分奪秒。
黎容笑著解釋:“我以為大學課堂比較松弛,這種公開課,大家沒這麼嚴陣以待。”
宋赫恍然:“啊……因為昨天年級群里有人說蕭老師是大美女,可能有很多人起哄吧,大家也挺無聊的。”
黎容忍俊不禁:“這樣啊。”
平心而論,蕭沐然長得是很漂亮的,不然岑崤也沒處繼承那張好看的皮囊。
不過作為老師,蕭沐然實在是沒有氣場,看起來就容易被學生欺負,怪不得岑崤形容他媽膽小。
黎容覺得自己多慮了,蕭沐然肯定做不出宋母甩錢那種事。
蕭沐然的目光追著黎容看了好久,才不依不舍的收回來。
她垂眸對著PPT,柔聲細語道:“這節課先給大家展示一些我個人非常喜歡的藝術品,它們無一不烙印了濃郁的時代特征,從這些藏品里……”
教室里逐漸安靜了下來。
蕭沐然的聲音不大,教室后排恐怕都聽不清晰。
不過蕭沐然也沒有拔高音量的意思。
她其實不在乎是不是所有人都能聽到,讓她在意的人實在不多。
黎容發現,蕭沐然講的都是很基礎寬泛的東西,她并沒有把蕭家堪比博物館一樣的寶庫拿出來曬曬。
黎容聽得有些心不在焉。
一堂公開課三個小時,分成兩節,兩節中間有十分鐘的休息時間。
大概一個多小時,宋赫低聲問道:“黎容,你餓不餓,一會兒下課我去買兩個面包吧。”
黎容朝宋赫瞥了一眼,才發現宋赫嘴唇發白,氣色也不太好。
黎容:“你怎麼了?”
宋赫:“我有點低血糖,早晨沒來得及吃飯,不過沒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