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區里的違建情況十分嚴重,一層基本都被改建成了小商店,有賣水果的, 賣蔬菜的, 還有賣烤餅,豆漿, 小籠包的。
天氣驟暖,蚊蟲復蘇,小店面擺出來的水果周圍繞著幾只無精打采的蒼蠅,地面常年彌漫著一灘不知哪里來的污水, 靠近一點, 瓜果香氣里還飄著一股說不出道不明的餿味兒。
A大附近大多是這幾年新建起來的學區房, 高檔住宅, 周邊還有兩個格外繁華熱鬧的購物廣場, 里面奢侈品大牌應有盡有。
這個老小區和周遭的設施放在一起, 簡直格格不入,它唯一的優點,大概就是被圈在了學區內且交通便利。
周六一早,一層的店面早早拉開門簾營業,小區里香氣四溢,熱氣彌漫,本就黝黑的墻面上也覆蓋了一層白霧。
徐唐慧垂著一只胳膊,只用另一只手,艱難的將垃圾桶里的破舊紙殼和殘留著液體的塑料瓶子撿起來,揣在一個寫著化肥字樣的麻袋里。
才撿了不到半麻袋,她的腰就有點受不了了,畢竟年紀大了,身體沒有年輕時那麼靈便,她直起身子,努力向后仰著,將手背在腰間,重重的的錘了錘。
但許是不小心扯到左手拉傷的肌肉,徐唐慧疼的皺起臉,稍稍提起左肩,緩了一會兒才將痛苦吞咽下去。
看著化肥袋里的破爛,大概也買不了多少錢,她輕嘆一口氣,撥弄一下稍微有些發卷的短發,抽了下鼻子。
這段時間她自然也哭過,但她早就知道,哭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哭帶不來任何幫助。
脆弱和委屈都是給自己看的,旁人不會多留一個眼神。
不過她也不覺得后悔。
她的一生都執拗于一件事情,從來沒想過放棄,別人覺得她較真,覺得她瘋了,覺得她精神不正常也無所謂,她過的是自己的日子,跟旁人無關。
所以哪怕再遭受一次十年前的事情,她也絕不會被打倒。
不過是再來一次,她早就被傷害的麻木了。
但是黎容不行,黎容還有美好光明的未來,還有遠大宏偉的夢想,還有爭取真相的決心,所以她絕不能做拖后腿的那個。
她愿意耗盡自己最后的余熱,為黎教授做不值一提的一點事情。
她不希望黎容來找自己,不希望黎容自責,她能幫的就到這里了,她只能祈禱以后的路,如果黎容再遇到困難,還會有人像她一樣伸出援手。
想著想著,徐唐慧的眼眶又有點發熱,她深吸了一口氣,企圖將眼淚憋回去。
“慧姐,你手還沒好就先別干了,我家有喝完的水瓶紙殼我送你家門口去。”
徐唐慧聽到有人跟她說話,立刻用力閉了幾下眼,用還算干凈的手背揉了下發紅的鼻子,轉過臉,已經掛上了溫和的笑:“妹子,你要出攤了?”
女人踩著自行車的一個腳蹬,車后座坐著個閑不住的小女孩,小女孩正扯著車座
女人的車筐被改造的很大,里面裝滿了手機殼,耳機,手機膜,鑰匙鏈之類的零碎。
女人看了徐唐慧一眼,就知道她剛才哭過。
想起上個月一幕幕瘋狂的場面,女人嘆了口氣:“你那胳膊,真該找那個門衛賠償,哪有那麼干的,掀攤子不說還打人。
”
徐唐慧擺擺手,好脾氣道:“他不是故意推我的,我沒站穩,被車輪絆了一下,自己摔的。”
女人很心疼徐唐慧,但又無計可施,只能接連嘆氣,滿面愁容:“要我說,你就沒必要執著十多年前的破事,把這學區房一賣,拿著筆錢,回老家好好過日子得了。早些年回去,你和姐夫也不至于離婚,你們說不定孩子都上學了,什麼煩心事過不去呀。”
徐唐慧垂著眼,沾著臟水的手指動了兩下,靦腆一笑,避開了女人提的話題:“你那房子好賣嗎?”
她如果肯走,早就走了。
之所以一直留在這兒,是為了心中過不去的坎。
女人聞言神情落寞幾分,沉重的搖了搖頭:“有幾個想買的,但是出價不高,我沒答應。雖然咱這小區條件不好,但我尋思或許過幾年就拆遷了呢,還是有潛力的。”
那小姑娘年紀太小,不知道母親的愁事,她扯著車座,努力后仰著身子,歪著腦袋,朝徐唐慧露出一個燦爛的甜笑。
徐唐慧抬起那只受傷卻干凈的左手,僵硬的朝小女孩晃了晃,然后問女人:“那孩子的藥......還夠嗎?”
女人沉默了一會兒,苦笑一聲:“不太夠了,不然我也不能著急出手這套房子。”
徐唐慧只好安慰她:“或許過兩年就能報銷了,那就好多了。”
女人搖搖頭:“我看了新聞,也問了醫生,甲可亭這藥的研發費用太高,藥廠至少得十年才能回本,回本之前不可能報銷的,反正現在唉......還剩七年,能怎麼辦呢,孩子得用,也不知道我們能不能撐到藥價下來那天。”
大約在五年前,全國驟然爆發一種細菌性早衰癥,這種早衰癥只在抵抗力弱的六歲以下兒童間蔓延,據說是某種能夠紊亂基因的細菌,會促使患者持續性甲減,造成不可逆的個體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