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張并非他親人的照片, 而是一張檔案的留檔復印件。他甚至對這份檔案留有一點印象, 就是他父母簽署的, 同意將他冷凍并且沉眠的協議書。那上面有他還有他父母的簽名。
想到這份協議書時隔兩千五百年再一次出現在他的面前, 虞時自己都免不了驚訝了。
驚訝過后,還有輕微的難過。
這個時候,謝爾菲斯會擁抱著他,親吻他的臉頰,然后低聲溫柔地說:“我在這里,小魚。”
謝爾菲斯不會在此時說“別難過”,因為他知道虞時一定會難過。他只是希望虞時不要那麼難過。
虞時終究還是活了下來。盡管蘇醒的時間點有點讓人意外,但他還是醒了過來,并且不可思議地拯救了人類。要是讓他的父母知道這件事情,他們一定會激動而驕傲,并且心疼虞時曾經的孤獨。
有一次,虞時甚至突發奇想:“為什麼他們選擇迎接自己的死亡,而不是也像我一樣陷入沉眠呢?”
這樣的話,或許某一天,他們還能在未來重逢。
但很快,虞時就搖了搖頭,示意謝爾菲斯不用回答這個問題。
他知道那是很渺茫的希望,他知道他的父母可能也負擔不起更多的費用。更重要的是,他知道,在人生的暮年,他的父母可能已經絕望。
他們意識到,在有生之年,他們已經不可能等到虞時的醒來。在那個年代,虞時的疾病根本得不到治愈。
所以最終,他們只能望著他們的孩子,走向那個當時還無人知曉的未來。
兩千五百年前的人類,不可能知道兩千五百年之后的世界。
“現在的人們還會掃墓嗎?”虞時問謝爾菲斯。
謝爾菲斯說:“是的,不過不會像以前地球那樣,每年都去。因為路途可能會比較遙遠,人們去一趟就要很長時間。”
“很長時間?”虞時有些驚異,不過他想到,這個時代的人們可能會到處遷徙,父母與孩子都分隔在不同的星球,也就立刻明白過來。
如今這個時代沒有落葉歸根的概念,人們或許會想家,但只有很少的人,會選擇在死后將自己葬到出生地。
而且,人造人的父母,又要如何算呢?
真正需要掃墓的,也就只有那些自然人。
謝爾菲斯又說:“有些是因為一個家庭的人分隔不同的星系,甚至不同的星域;有些則是因為集體墓地的位置比較遠。”
這就讓虞時有些意外了,他不禁問:“集體墓地?”
“在有些地方,一整顆星球全都會用作墓地。這樣的星球被叫做彼岸之星。我父母也是葬在這樣一顆星球上。戰爭期間,這樣的情況會比較常見。”
虞時恍然,他想象這樣的場景,不禁覺得十分震撼。
人類踏遍了宇宙,但未曾忘懷先人。
虞時便說:“那我們找時間,去看看你的父母吧。”他停頓了一下,“現在也是我的父母啦。”
他沒能給他的父母掃墓。整個地球都早已經毀于一旦。他錯過了很多東西,所以他會更努力地去把握現在。
所以,他想到應該給謝爾菲斯的父母掃墓。
謝爾菲斯凝視著他,溫柔地說:“他們會很高興看到你的。”
在繁星計劃一干事項解決之后,他們便踏上了某種意義上的歸途——謝爾菲斯父母所在的彼岸之星,就在西北星域,天狼星系,安迪星的附近。
虞時這才明白謝爾菲斯為什麼會選擇安迪星。
安迪星并不是謝爾菲斯的出生地,但離他的故鄉很近。
謝爾菲斯的父母都是軍人,在異族戰爭的戰場上死去。他的故鄉也被戰火摧毀。戰后,謝爾菲斯在天狼星系挑選合適的居住地,最終選擇了安迪星。
這顆幸運的,戰爭期間都未曾被波及的小星球。
現在謝爾菲斯可以面不改色地說,他十分喜歡安迪星的寧靜與美麗。但是虞時知道——從謝爾菲斯精神圖景曾經的模樣來看——當初的謝爾菲斯可沒這麼平靜。
戰后十年,那熊熊戰火也仍舊灼燒著謝爾菲斯的靈魂。是虞時的出現,像是一注清泉,澆熄了那慘烈的火柱,使一切都重新煥發生機。
因此,盡管謝爾菲斯面上不顯,但他心中卻有輕微的緊張與感懷。
在回去的路上,虞時注意到了這一點。
他們是從西南星域第五天堂的位置,返回西北星域。直線距離并沒有那麼遙遠,大概一個多月就可以抵達。他們自然還是乘坐喬舒亞號一起出行。
榮琴、阿莫斯他們,也想去彼岸之星看看自己曾經的戰友,以及在戰爭中喪生的親人。
他們都習慣了喬舒亞的空曠,大多數時候都自顧自做自己的事情。
因此,虞時挑了個時間,非常親昵地親親謝爾菲斯,然后問他:“謝爾,我感覺你一直在想著什麼事情?”
謝爾菲斯無奈,說:“只是感覺有些……緊張?”
虞時一下子用驚異的目光望著謝爾菲斯,然后笑了起來:“你也會緊張啊謝爾。
”
“我當然會緊張。”謝爾菲斯坦蕩地承認,“但并不是因為……懷疑什麼。